陸伯宏與譫芙君穿行于屬京漸次繁華的街巷,一路無話。
譫芙君端坐馬上,目光悄然落在前方那挺拔的背影上。
他肩背寬闊,步履沉穩,仿佛能擋去世間所有風雨,令她惶惑不安的心漸漸沉靜下來,泛起一絲暖意與安心。
陸伯宏則全神貫注于前路,手中韁繩握得格外謹慎,像是有千鈞之重。
他耳力敏銳,時時留意著身后細微的動靜,生怕馬蹄一個不穩,驚擾了那位安靜得仿佛不存在的小娘子。
正當行至一處人流熙攘的街口。
一名小廝模樣的人忽地從旁側巷口莽撞沖出,埋頭直撞向馬首!
陸伯宏反應極快,如電光石火般側身一步護在馬前,左臂猛地格開那人,右手同時死死挽住韁繩向后一帶,穩穩控住受驚微揚前蹄的馬兒。
整套動作干凈利落,盡顯武人本色。
他旋即回首,目光急切地尋向譫芙君:“可曾傷著?受驚了否?”
譫芙君驚魂未定,一手緊攥鞍韉,另一手仍下意識地死死護著懷中那三本書。
聞聲抬眸,輕紗搖曳間,正對上陸伯宏焦灼而關切的眼神,她心口微暖,搖了搖頭,聲音雖微顫卻清晰:“無、無礙的。多謝陸郎君。”
見她確實無恙,陸伯宏緊繃的心弦這才一松。
轉而看向那莽撞小廝時,他眉頭緊蹙,語氣沉了下來:“街市縱步,豈可如此莽撞!若驚了馬、傷了人,該如何是好?”
那小廝自知理虧,連連躬身作揖,口稱恕罪。
譫芙君看在眼里,抿唇笑了起來。
不多時,陸伯宏護著譫芙君來至安國亭侯府氣派的朱漆大門前。
他正欲上前叩門,譫芙君卻輕聲止住了他。
“陸郎君,送至此處便可。”她聲音低微,旋即翻身下馬,朝他斂衽一福,紗帽垂下的輕紗掩去了所有神情,“多謝郎君一路相護,也請代妾身謝過昭若娘子搭救之恩。此情……芙君謹記于心。”
陸伯宏見她如此疏離客氣,心下沒來由地一慌,忙道:“譫……娘子不必如此,此乃份內之事……”
譫芙君瞧著他英武眉宇間透出的那抹憨直窘迫,不由再次莞爾。
她將懷中書冊更緊地抱了抱,低頭便轉身走向高墻側面那條幽深狹窄的巷弄。
那是直通府邸角門的路徑。
陸伯宏怔在原地,心下愕然。
即便是不受寵的庶女,何至于歸家不得走正門?
他攥緊韁繩,駐馬不前,目光沉沉追隨著那抹纖細卻挺直的背影,只覺心頭莫名堵得發慌。
只見譫芙君剛行至角門外,那扇低矮的小門便“吱呀”一聲從內打開。
一個面相精明、穿戴體面的嬤嬤探出身來。
她是府里頗有體面的老姑姑了,專管內宅的瑣事。
看見是譫芙君,她臉上霎時堆滿毫不掩飾的嫌惡與譏誚:“喲!我當是誰呢!竟是咱們府上金尊玉貴的芙君庶女回來了?”
嬤嬤嗓音尖利,在寂靜巷弄里顯得格外刺耳,“不是跟著嫡娘子出去踏青,手腳不干凈偷了東西,被扔在外頭自生自滅了嗎?竟還有臉摸回這侯府的門檻!”
譫芙君身形一顫,頭垂得更低,緊咬著唇一不發,只想快步從她身側擠進門去。
那嬤嬤見她忍氣吞聲,氣焰更盛,竟猛地轉身從門后端出一盆渾濁的-->>污水,劈頭蓋臉就朝譫芙君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