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色青灰,細雨初歇。
萬婉寧對鏡梳妝。
冬柔站在她身后,為她梳起一個俏麗的雙蟠髻,又用一根青色發帶仔細系好。
梳畢,冬柔又取出一支白玉茶花簪,材質溫潤、花型飽滿,她小心地將簪子斜插入髻中,為她增添了幾分貴氣秀麗。
萬婉寧還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藕色衫子,配著柳黃色的長裙。
鏡中的人影纖細嬌柔,新衣的色澤與發間的花簪交相輝映,襯得她膚色白皙了幾分。
冬柔端詳著鏡中的她,笑著贊嘆:“這樣一梳妝,可真漂亮,眉眼間倒有幾分像你阿姐從前的好模樣了,這白玉茶花簪很襯你。”
萬婉寧望著銅鏡,里面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影像讓她微微怔神。
她忍不住抬手,指尖極輕地碰了碰髻邊的花簪,仿佛確認它的存在。
隨后,抿起嘴唇,露出一抹嬌羞又難掩欣喜的笑意。
是啊。
真美。
她從未如此精致體面過。
她站起身,手指下意識地撫過裙面上并不存在的褶皺,又確保發簪簪得穩妥,這才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氣,輕輕推開房門,邁步而出——去迎接她作為“陸娘子義妹”的第一天。
繡樓里的人待她分外和善,往來相遇時皆含笑問候,夸贊她生得秀美,那支白玉茶花簪尤為別致。
這時,綠兒端著茶盤匆匆走過,不慎與她輕輕相撞,茶盞叮當落地。
綠兒嚇得立刻躬身行禮,連聲道歉,目光掠過萬婉寧發間的銀簪和新衣,神態愈發謙卑恭敬,全然是將她當作半個主子來對待了。
萬婉寧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挺直了背脊,模仿著陸昭若平日那淡然的神態,輕聲開口道:“無妨,下次仔細些便是了。”
綠兒聞聲,又行了一禮,才蹲下身去收拾殘片。
她不知,綠兒對陸昭若有些小恩情,更是陸昭若從沈家帶出來的婢女。
午后,陸昭若領著萬婉寧出了城。
山麓一處僻靜之地,一方新立的青石墓碑孤寂地立在濕潤的泥土中,碑上只簡單刻了“萬妙娘”三個字。
萬婉寧跪在碑前,并未放聲痛哭,只肩膀微微顫抖,淚水無聲地淌了滿臉。
她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那冰冷石刻,良久,才極輕地開口:“阿姐……我如今……很好。陸娘子她……待我極好,收了我做義妹……你看,她還贈了我新衣,和這支簪子……”
她說著,微微側頭,仿佛讓姐姐看清發間的花簪。
“她讓我住在繡樓里,屋里什么都有,雕花的妝臺,柔軟的錦被……還有,還有這些新裁的衣裳,料子……都是極好的。”
“你看……”
她說著,站起身,牽著裙擺輕輕轉了一個圈,向姐姐展示這一身來之不易的體面。
隨后,她再次跪下來,聲音壓得更低:“阿姐,你知道嗎?繡樓里有個叫綠兒的婢女……她今日,竟像對待主子那般對我,恭敬得……讓我都有些無措了。”
她回想起綠兒那謙卑的神態,嘴角不自覺地抿出一絲得意的笑,低聲道:“小妹……從未被人這般對待過。這種感覺……”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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