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昭若心中一動。
這一點她先前未曾慮及。
孫敬又道:“末了,他嚴令小人忘卻昨夜種種,只當一切從未發生,務必護您周全。”
“小人……小人萬死!竟要靠外人出手相救……”
陸昭若靜默地聽完,心底暗潮翻涌。
那男子的身影在她腦中越發清晰——其思維之縝密、手段之果決,令人心驚。
救人、滅口、善后,一氣呵成,不留半分余地,竟比她自己思慮的還要周全。
若不是他毀尸滅跡,今日那兩個活口便是鐵證,自己不知還要費多少周折才能收拾干凈。
所以,他應該是真的在幫自己?
她斂起心神,語氣放緩,看向一旁仍在抽噎的福兒:“此事就此揭過,對外不可再提。你們都受了驚嚇,這幾日好生歇著,定定神。”
孫敬重重一叩首,嗓音已帶哽咽:“謝娘子寬宥!孫敬此生絕不再負娘子所托,縱粉身碎骨,亦必護您周全!”
這時,冬柔輕聲插話:“娘子,昨夜萬娘子所居的漱玉院突發大火,如今永安縣內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李衙內與他幾名隨從皆燒死院內,萬娘子當晚便被衙門收押,此時恐怕已在過堂了。”
孫敬雖知大概,卻并不清楚漱玉院中具體發生什么,而他絕不會多問一句。
陸昭若淡淡一笑,目光掃過二人:“昨夜,我從未踏足甜水巷,也不曾送過什么禮裙,至于李衙內——是萬娘子殺的。”
冬柔與孫敬皆心領神會。
他們早看見她昨夜一身血跡,其中關節多少有數。
可無論發生了什么,陸娘子永遠是對的。
不該問的,他們絕不會多問一字。
待孫敬攜妹退下,陸昭若獨坐窗前,望著院中漸盛的日影。
昨夜驚險,好在由萬妙娘頂罪。
當然,也為自己報仇了,更為兄長報仇。
日后,不會有什么李衙內羞辱他們兄妹。
公堂之上。
萬妙娘一身囚衣,跪得筆直。
面對驚堂木與縣官的厲聲質詢,她面色灰敗卻語氣平靜,將陸昭若精心編排的“事實”娓娓道來。
直至最后,她枯竭的眼中驟然涌出滾燙的淚水,那里面翻滾著積壓多年的恨意,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豁出一切的嘶啞:“李修多年來將民女視為玩物,動輒打罵凌辱……民女都忍了!”
“可昨夜,他竟酒后威逼,要我將家中即將及笄的幼妹獻給他!”
她聲音顫抖,卻字字泣血,“我跪地苦苦哀求……他卻仍不放過小妹!”
她猛地仰起頭,眼中盡是血絲,嘶聲吼道:“他該死!他本就該死!我既然動手殺了他,便沒想過再活!”
一旁的桂兒適時叩首痛哭,泣不成聲地補充道:“大人明鑒!我家娘子為護小妹,百般不從,李衙內便惱羞成怒,撕打娘子……娘子是被逼得沒了活路,才、才拿起手邊銀釵反抗……混亂中,失手殺了李衙內……娘子自知鑄下大錯,惶恐之下,才縱火焚宅……”
這番供詞將積年屈辱與護妹心切的激烈沖突合盤托出,聽得堂上堂下眾人皆露惻隱之色。
案情脈絡、殺人動機、乃至縱火緣由,頓時顯得順理成章。
而在公堂屏風之后,李念兒死死攥著衣袖。
她聽著萬妙娘將自己兄長描述成十惡不赦的禽獸,聽著那被徹底顛倒的“真相”,憤怒與羞恥的熱流猛地沖上頭頂,撞得她耳畔嗡嗡作響。
她不懂。
為何兄長會慘死在萬妙娘手中?那陸昭若呢?
>>昨夜分明是她親自謀劃,派人劫走孫福兒,又以禮裙和及笄宴為餌,將陸昭若誘入玉漱院。
為何萬妙娘的供詞之中,竟對陸昭若只字不提?
那包“麻人散”……明明是她親手交給兄長的,怎就變成了萬妙娘吩咐婢女下給隨從?
兄長分明是要玷污陸昭若,怎就變成了欲強占萬妙娘之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