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一會兒較一會兒更烈,就是墻根底下也沒有一點陰影,偏偏這一天沒有一絲風。
枳實交握在一處的雙手一緊,心里面依稀明白,石榴說了這么大一堆話,只有‘也配在大少爺身邊伺候’這一句是她發怒的根源。
仿佛隱秘的心事被捅破,心中有一點委屈,還有一點難堪。
小房子門前又一口天井,旁邊放著一只濕津津的木桶,那婆子聞立馬利落的打了一桶水,‘嘩’一聲倒進邊上洗衣的大盆里,拍拍手把這盆水搬到枳實面前。
枳實心里一頓,她應該知道了拿大頂是什么意思了。
石榴本有五分美貌,穿衣打扮又將她提到了六分,唯一不襯意就是皮子太黑,本來跟旁人比不覺得,乍來了個枳實,是她心心念念的大少爺舉薦,又生的皮子雪白眉目清冷,自然扎了她的眼。
得意的在心里冷哼,面上露出譏諷,仗著比枳實高半個頭,很是居高臨下的得意。
甩手笑道:“把盆子舉起來。”
枳實握緊拳頭,慢吞吞蹲下身,把這盆十分分量的水端在胸前。
石榴得意一笑,給旁邊的婆子使一個眼色,那婆子點了頭上手便掐枳實胳膊上的肉,枳實吃痛,可還是手穩的端住了這盆水。
那婆子嘖嘖道:“倒是機靈的,若是灑了咱們可提不起第二桶水了。”說著拿拇指上頭的硬指甲捅捅枳實,看著枳實白了臉,咬牙道;“你是死的?姑娘叫你舉起來,又沒叫你端著!”
枳實咬緊了牙,依把這盆水搖搖晃晃的舉過頭頂,看著婆子又要來掐的動作伸直了胳膊,可石榴卻不愿意見她機靈,瞧著她搖搖晃晃的身形,一抬手把那盆水掀翻,直接扣到枳實的頭頂。
雖是三伏天,可剛打上的井水卻依舊是冷的,又身熱隱忍著一腔委屈,叫這盆水一激,頭上叫木盆鎖邊的鐵片一磕,打著寒顫從發間淌出一條血痕。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在她們身邊來回往來的丫鬟頻頻側目,將刀子一樣的眼睛往枳實身上掃。
枳實抬眼,直直望向葡萄一張淡黃的臉,將石榴看的臉上笑容一滯。
等她回過神來,又不免為自己一閃而過的膽怯氣惱,動動嘴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說什么,惱羞成怒轉身就走了。
那婆子靜默了半晌,看著枳實拿袖子抹盡了額角淌下來的血,囁嚅了幾下虎著臉道:“看什么看,趕緊打水,姑娘吩咐了拿大頂。”
枳實涼颼颼看一眼婆子腆起來的老臉,挽挽袖子去井邊重新打了一盆水,依雙臂筆直的舉過頭頂。
那婆子臉上有些訕訕的,她擔心的自然不是枳實,而是自己有沒有得罪石榴姑娘。
想了想到底還是要去獻殷勤,惡狠狠撂下兩句話,忙不迭的奔著石榴離開的方向去了。
枳實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隱約間似是起了點風了,但卻還是沒有清涼下來,日光既厚且烈,透過薄薄的鞋底,枳實甚至覺得理石地磚有些燙腳,但又拿不準這異樣的感覺到底是站久了麻的還是叫石磚燙的。
雙臂酸漲漲的痛,腦子一陣一陣的眩暈,枳實目光在院子里掃了一遍,瞧見沒有人在,便不著痕跡的后退了兩步,把木盆靠在墻面上借了點力,剛覺得手臂稍稍舒緩,就見一個腦袋從正對著她的那扇窗戶里伸出來,而后那個她一開始見到的那個小丫頭快步走了出來,虎著臉湊到她的面前,那指頭指著她的鼻子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