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斜照,男女老少扛著鋤頭、刨根,有說有笑地走在屯間小路上。
“老閨兒累了吧?”王美蘭略帶歉意地對馬玲道:“還有一個池子?明天媽領倆人幫你干去。”
“不用,媽。”馬玲知道旱田那邊活兒也不少,自己婆婆也挺辛苦,當即笑道:“明天咋也干完了……”
“嫂子!”馬玲話沒說話,跑過來的趙虹就撲在了她身上。
“這孩子!”王美蘭見狀,忙去拽趙虹,道:“你嫂子累一天了!”
“嫂子,給你肉(you)吃。”趙虹說話,便從兜里掏出個黃油紙包,這黃油紙原來是包槽子糕的。
此時趙虹將其打開,就見里面是兩個烤熟的大腿。
也不知道這是什么肉,那腿比野兔腿還小,但烤的不錯,烤得焦紅焦紅的。
趙虹拿起一個大腿,伸著胳膊、墊著腳就往馬玲嘴里塞。
“你吃吧虹,這啥……”馬玲咬了一口,瞬間大眼睛一亮,驚喜地看著趙虹道:“大眼賊呀?”
大眼賊又叫豆杵子,說白了就是黃鼠。
它一般都生活在農田里,以糧食為主食,所以這種耗子很干凈,而且肉質非常好。
那些年為了保衛糧食,人就往田間洞里灌水,逼出大眼賊,然后將其撲殺。
所以,有個詞叫“灌大眼賊”。
灌大眼賊這個事,孩子們特別樂意做。因為大眼賊肉質特別好,一烤滋滋冒油。沒油水那幾年,這玩意可是絕對的美味。
二三十后的城里姑娘,看見耗子不是尖叫就是跑。而此時的馬玲嘗出這是大眼賊的肉,便順手接過了大腿,邊走邊吃起來。
吃的時候,馬玲還不忘轉頭看了劉梅、楊玉鳳一眼,只見李小巧、小鈴鐺同樣為她們送上了烤熟的大眼賊腿。
一下午,這幫孩子在李彤云的率領下,一連灌了十多個大眼賊洞。
趙虹等孩子負責往洞里灌水,李彤云就負責打……黃鼠。她一棒一個,不管大的、小的,還是公的、母的,通通做了她棍下亡魂。
打死后就扒皮烤,烤的滋滋冒油、兩面焦紅。
這幫孩子啃的滿嘴流油,但他們都把肉多味美的大腿留了下來,留給了自己的家人。
當王美蘭扛著鋤頭進院時,趙有財鼻子剛止住血。
王美蘭進屋一看,就見趙有財坐在外屋地,趙軍、趙威鵬、邢三圍在他周圍。
等了解了情況,王美蘭不禁皺起了眉頭。
首先王美蘭知道趙有財不會有事,她小時候也聽王大巴掌講過王勇啃棒槌,然后七八天不睡覺的事,知道棒槌補氣血,雖外溢但不傷身。
而王美蘭皺眉,是因為今天下地忙活了一天,已經很累、很累了。回家發現趙有財在家胡鬧,王美蘭心里就不太高興。
只是當著親朋好友的面,王美蘭不能說啥,只瞥了趙有財一眼,便進屋換衣服去了。
而進屋的馬玲,耐心聽完了趙有財的情況,緊接著就對趙軍道:“你趕緊揪兩把小蘿卜菜,完了我給爸熬點兒水喝。”
“小蘿卜菜兒管用啊?”趙軍知道馬玲會的偏方多,小蘿卜菜也是東北開春蘸醬菜的一種,說白了就是蘿卜沒長大,小蘿卜從瓜子仁那么大到鵪鶉蛋那么大,都可以連著葉蘸醬生吃。
“能管點兒用。”馬玲道:“多少能差異點兒,要不咱爸得打好幾天更。”
馬玲這話的意思,就是怕趙有財好幾天不睡覺。這野山參補的氣血太盛,不睡覺也不傷身,但熬人吶!
“叔啊。”這時,馬洋問趙有財道:“我爸、我媽沒來呀?”
“沒來。”趙有財怕兒媳婦多想,緊忙解釋道:“我特意騎摩托請我親家去了,完了二成子他們幫你家干活,晚上我親家安排他們喝酒就沒來了。”
“啊,那……”馬洋聞,忙道:“叔啊,那我也回去了。”
“你回去干啥?”趙有財道:“我都跟你爸說了,你晚上擱這兒吃。”
趙有財話音落下,從里屋出來的王美蘭,也邀請馬洋留下吃涮羊肉,道:“小洋,你必須得留下啊,你今天是功臣吶!”
跑山人都愛白話、都好吹,馬洋雖然才跑了一天山,竟就添了跑山人的毛病。他一到南大地,就把自己上山一腳踩出棒槌的事跟王美蘭說了。
而馬玲一直在水田那邊干活兒,不知道馬洋的奇遇,緊忙就問:“咋地啦,媽?小洋干啥啦?”
“姐啊!”還不等王美蘭說話,就聽馬洋對馬玲道:“你老弟今天剛到山上,一腳就踩出苗棒槌。完了我姐夫‘咔咔’三下五除二,就給那棒槌抬出來了。哎?完了你猜咋地?”
“咋地啦?”馬玲倒是配合,然后就見馬洋抬手比劃,道:“完了又帶出一苗來,我姐夫又‘嘎嘎’給這棒槌抬出來了。抬完了我姐夫就說啊,這棒槌得tm賣萬八千的。”
馬洋剛說話,就被馬玲輕懟一下:“你姐夫說話就tm、tm的?”
“哈哈哈……”眾人哈哈大笑,其中屬李如海的笑聲最大。
“哎?”馬洋忽然想起一事,忙問趙有財道:“叔啊,你是不給挺貴那棒槌吃了?”
“沒有。”趙有財也不說他吃的蜜泡的野山參片,盡量保守王家財寶的秘密。
這時,趙軍抓著兩把小蘿卜菜進來,馬玲都來不及休息,就給趙有財熬湯。
王美蘭帶人出去幫趙威鵬收拾羊,正所謂人多力量大,很快一只羊就變成了羊骨頭、羊雜和手切羊肉。
六點鐘,趙家外屋地熱氣騰騰,泥火盆、小銅鍋涮羊肉。
“大哥,你不上桌呀?”趙威鵬喊趙有財,趙有財瞥了眼桌子上的肉、菜,抿了抿嘴,邁步走到桌前坐下。
趙軍見狀剛想說什么,就聽趙有財道:“我啥也不吃了,但我得陪我小侄坐會兒。”
趙有財口中的小侄不是別人,正是馬洋。
以前馬洋來趙家吃飯,都是很正式的場合,有馬大富、王翠花在,趙有財并沒關注馬洋,只是讓趙軍招呼這孩子。
但今天不同,今天馬洋第一次來家吃便飯,馬大富、王翠花又都不在,趙家無論是給他當親戚,還是看馬玲面子,都得給這孩子當個客(qiě)。
趙有財坐下以后,緊接著就招呼馬洋,道:“小子,來,趕緊坐。”
馬洋有些不好意思,趙軍輕推他后背,讓其挨著趙有財坐下。
“小子,你喝點啤的呀?”趙有財出于禮數問了一句,他沒尋思馬洋能喝酒。
但就像趙軍去周建軍吃飯一樣,即便知道他不喝喝,胡三妹每次也都得問他一句,有時候甚至都把酒瓶擺在一邊。
而讓趙有財等人沒想到的是,馬洋直接來了一句:“叔,我不喝啤的,我喝白的。”
“啥?”趙有財一愣,趙軍等人也是一驚,然后就聽馬洋道:“前兩天我舅爺來,我跟他還喝了呢。”
馬洋這話倒不是撒謊,上禮拜朱大山爺仨到馬家串門,朱大山說馬洋是大小伙子了,該會的都得會,就讓馬洋跟著喝了二兩白酒。
這孩子呢,倒不覺得酒比汽水好喝,只不過他感覺自己喝了酒就是大人了。
“能喝呀?”趙有財試探著又問一句,但問的時候,趙有財心里就犯了難。
來者就是客,無酒不成席。人家孩子說能喝,你能不讓他喝?可你要讓他喝,萬一他喝多了呢?那不是孩子不懂事,而是你這當大人的不懂事。
“叔,先給我少來一缸兒。”馬洋笑著接了話茬,趙有財笑道:“行,先來二兩。”
說著,趙有財打開了西鳳酒的瓶蓋。
看著被趙有財倒在杯子里的西鳳酒,再看看這桌上的人,營林場長、車隊隊長、調度副組長、保衛副組長、有錢的大老板……這酒馬洋還沒喝,就已經飄了。
這時趙軍皺著眉頭,抻脖看向隔壁桌的馬玲,他連著向馬玲使了眼色,可馬玲卻沒明白趙軍什么意思,只瞪著一雙大眼睛看著趙軍。
此時趙軍也無奈了,他小舅子是能喝酒,他上輩子認識的馬洋,可以說天天喝酒。但是,他小舅子這人……酒品是相當差了。
可今天是馬洋第二次喝酒,第一次他就喝了二兩,沒喝多也涉及不到酒品差。
氣血太旺的趙有財,這幾天只能吃蘿卜菜湯。他不能吃肉、也沒喝酒,但他拿雙沒人用的筷子,一個勁兒地給馬洋加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