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的風帶著涼意,沈春芳披著件外衫,坐在石桌旁,慢悠悠地沏著茶。
“碼頭的事,解決了?”沈春芳忽然開口。
盧璘心中一凜,點了點頭,而后將事情的經過,以及自己決定更改圖紙,更換地址的決定,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只是隱去了關于《結廬雜記》和太祖陵寢的猜測,只說是地質太過堅硬,強行施工耗時耗力,得不償失。
沈春芳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直到盧璘說完,才緩緩點了點頭。
“如此處理很好。”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你如今行事,多了幾分穩妥,是好事。”
夸贊了一句,沈春芳話鋒一轉。
“秋闈在即,這些俗務,暫且都放下吧。”
“是,學生明白。”盧璘恭敬應道。
“你這段時間寫的策論,我都看了。”
“寫得不錯,有見地,有章法。只是”
說道這里,沈春芳頓了頓。
“只是什么?”盧璘心中一緊。
“匠氣太重,鋒芒有余,而底蘊不足。”沈春芳一針見血。
“你的文章,善于旁征博引,邏輯縝密,觀點新奇,這是你的長處。但過于追求奇巧,反而失了根本。”
“科舉文章,說到底,考的是經義,是圣人之。你的文章里,‘勢’太多,而‘理’太少。”
盧璘聞,愣在原地。
夫子的話,字字句句,都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一直以來,自己都仗著自己超越這個時代的見識和思維方式,在策論上無往不利。
卻忽略了,科舉的本質,是代圣人立。
是站在朝廷的立場,解決問題。
自己有些看似高明的辦法,在真正的儒家大宗師眼中,不過是些奇技淫巧,是舍本逐末。
看著盧璘陷入沉思,沈春芳的臉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孺子可教。
“過幾日便是考期,為師也不多了。”
沈春芳站起身,拍了拍盧璘的肩膀。
“記住,不忘本來,方能開辟未來。”
“科舉,是讓你成為我們,而不是讓你去改變我們。”
說完,沈春芳便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留下盧璘一個人,在月光下,久久佇立。
科舉,是讓你成為我們
一句話,讓盧璘驚出一身冷汗。
是啊。
他一直想著如何利用科舉,實現自己的抱負,改變這個世界。
卻忘了,科舉本身,就是一道門檻,一個篩選機制。
它要選的,是符合這個時代規則的自己人,而不是一個試圖顛覆規則的異類。
想通了這一層,盧璘只覺得眼前豁然開朗,以往所有的困惑與迷茫,在這一刻,盡數消散。
對著沈春芳的房門,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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