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王沖心中并不完全認同劉靖的說法,但獨特的思路,讓他受益匪淺。
林婉也不覺得無聊,靜靜坐在一旁傾聽,不時陷入沉思,似在思索兩人的觀點。
這時,王沖瞥到窗外日頭西斜,滿臉歉意道:“今日本是陪表妹散心,不曾想竟光顧著與劉兄閑談,冷落了表妹。”
“不礙事。”
林婉莞爾一笑,柔聲道:“聽表兄與劉郎君談天說地,也極為有趣。”
王沖轉頭邀請道:“劉兄若無去處,不如去我那里暫住,我與本地鎮撫使相識,往后也可幫劉兄謀個差事。”
雖與劉靖相識不過短短一兩個時辰,他卻覺得極為投緣。
對方也是個妙人,說話時妙語連珠,并且見識不凡,他根本沒聊過癮,打算回去后繼續秉燭夜談。
劉靖婉拒道:“王兄好意心領了,此次前來潤州,是為探明情況,好做買賣。”
“哦?”
王沖好奇道:“卻不知劉兄打算做何買賣?”
劉靖答道:“煤炭。”
話音剛落,就見王沖與林婉二人面露古怪之色。
王沖神色怪異道:“煤炭乃是專營買賣,劉兄該不會不知吧?”
鐵是掌權者專營,用于冶鐵的煤炭,自然也就是專營的。
畢竟,用誰的煤炭,比的就不是貨,而是身份了。
“自然知曉,不過我的買賣與冶鐵不搭邊。”劉靖說著,拱手道:“王兄若認識煤商,還望能幫忙引薦一番,感激不盡。”
王沖哈哈大笑:“哈哈哈,不必了,你己經見到了。”
嗯?
劉靖神色詫異的望著王沖。
他猜到王沖身份不簡單,但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
能搶到供應冶鐵的煤炭生意,最起碼也得是三十六將之一。
念及此處,王沖的身份也就不難猜了。
姓王,在潤州。
潤州鎮撫使王茂章之子!
難怪剛才敢大包大攬,幫他謀個差事,原來鎮撫使就是他爹。
王茂章在三十六將中戰功顯赫,絕對能躋身前五,并且他還是廬州人,隨楊行密起于微末,幫助楊行密從一介大頭兵,一步步成為統轄江南之地的吳王。
這可是正兒八經的親信將領,難怪能拿到煤炭生意。
回過神,劉靖失笑道:“今日還真是巧了。”
“說明你我有緣,即便今日錯過,來日你我還是會相見,值得喝一杯。”王沖說著端起酒盞。
劉靖與他碰了碰,一飲而盡。
從中午喝到現在,饒是果酒度數低,劉靖此刻也有些微醺了。
放下酒盞,他問道:“王兄,卻不知如今煤價幾何?”
王沖大手一揮,豪爽道:“你我如此投緣,煤炭便以最低價給你。”
顯然,他此刻己然醉了。
見狀,劉靖正色道:“在商商,豈能讓王兄吃虧,不如這樣,王兄賣與冶鐵提舉司幾何,便按這個價格賣我,可否?”
“可。”
王沖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我賣與冶鐵提舉司是每秤百錢。”
劉靖謝道:“多謝王兄了!”
唐時所謂的一秤便是三十斤。
平均下來一斤三錢多,不到西錢。
而如今的柴價是五錢一斤,揚州、金陵、宣州這些郡城只會更貴。
這么算下來,煤炭的價格似乎與柴火相差無幾。
但實際上不能這么算,尋常百姓,做一頓飯至少要消耗五到十斤的柴火,哪怕再如何省,一天只做一頓飯,且不燒熱水洗澡的情況下,一年也至少要用掉五百斤柴火。
而一斤煤炭,可以制作兩到三個蜂窩煤,三個蜂窩煤,完全足夠百姓用一天了,省著點用兩個就夠了。
一個蜂窩煤賣十文錢,百姓絕對愿意。
粗略估計,除去人工等成本,一斤煤炭的毛利潤在十到十五文之間。
嘖!
暴利啊!
兩人又聊了幾句,眼見日頭西落,劉靖起身道:“時辰不早了,我該回去了,過幾日再來叨擾王兄。”
王沖拱拱手:“劉兄慢走。”
“告辭。”
劉靖穿上靴子,拱手行禮,而后轉身離去。
透過窗戶,王沖與林婉很快便見到劉靖牽著紫錐出現在街道上。
臨走之前,他轉過頭,笑著朝兩人擺擺手,隨后轉身離去,留下一個灑脫的背影。
目送劉靖身影遠去,王沖感慨道:“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世上竟真有這般人物。左右崔和泰是個草包,難成大器,不如表妹與他和離,再與劉兄結為夫妻。”
林婉并未如一般女子那樣面露嬌羞,而是淡淡地說:“表兄,你喝醉了。”
王沖收斂笑容,正色道:“你我雖是表親,但勝似親兄妹,當年我爹隨吳王在外征戰,生死不知,如果不是姨丈姨母幫襯,我恐怕早己餓死。若實在過不下去,便和離了吧,由我出面,崔家不敢不同意。”
崔和泰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他太清楚了。
這就是個混賬玩意,根本配不上自家表妹。
林婉柔聲道:“表兄,和離并非我與崔和泰兩人之事,事關崔、林兩家,容我在思量思量。”
崔家與林家都非小門小戶,真要鬧到和離的地方,那崔家的臉面也算是丟光了。
與崔家結為死仇,殊為不智。
而且,別看王家如今風光無限,可一切的前提是楊行密還在世。
若楊行密死后,接任的子嗣是否還會寵幸王家,是個未知數。
畢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新王上位,為鞏固權勢,必然會提拔自己的親信勢力,并打壓老臣。
尤其是如今亂世,所謂忠義,早己不見了,誰拳頭大誰就有理。
今日你猜忌我,明日我便背叛你。
大家都是武夫,血氣方剛,有兵有將在手,憑什么要受你這鳥氣?
楊行密能起事,不就是宰了自己的頂頭上司,收編了上司手下的兵將么。
什么是亂世,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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