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業非一日之功,乃是積跬步以至千里。根基不牢,地動山搖。刺史,萬萬不可行煬帝之舊事啊。”
青陽散人的話,如同一把鑰匙,徹底打開了劉靖心中最后一道鎖。
但他并未立刻開口。
劉靖緩緩走到巨大的地圖前,目光掃過整個江西的版圖,從饒州到信州,再到撫州、洪州,腦中卻在進行著一場無人知曉的激烈推演。
他仿佛看到了兩條截然不同的未來。
一條,是莊三兒所期望的道路。
大軍如烈火燎原,趁著敵軍空虛,以雷霆之勢席卷信、撫二州。
勝利的捷報將再次傳遍天下,他劉靖的名聲將如日中天,成為南方最耀眼的新星。
但是,然后呢?
戰線拉長千里,數萬大軍的糧草從何而來?神威大炮的彈藥如何補充?
答案只有一個——就地“籌措”。
屆時,他麾下這些好不容易才建立起嚴明紀律的士兵,為了活命,將不得不化身為蝗蟲,去劫掠他們本該保護的百姓。
他辛辛苦苦在歙州、在饒州豎起的“仁義”大旗,將在最短的時間內,被他自已親手撕得粉碎。
他將得到一片殘破的土地和一群仇視他的人民,最終,與朱溫、危全諷之流,再無區別。那樣的勝利,毫無意義。
另一條,則是季仲和青陽散人所堅持的道路。
大軍暫緩兵鋒,在饒州這片新得的魚米之鄉上扎下根來。
招募新兵,開墾田地,安撫流民,減免賦稅,讓戰爭的創傷被撫平,讓秩序的光芒重新照耀這片土地。
這個過程會持續三五個月,甚至會讓他錯失眼下最好的戰機。
比如,在此期間危全諷兄弟奪下洪州,派兵回防信、撫二州。
但,有得必有失。
這世間之事,皆有兩面,關鍵在于取舍。
季仲的法子,可以讓他得一個相對穩固的饒州,更充足的兵力,再接下來奪取信、撫二州后,能更加從容的占領。
兩條道路的盡頭,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征服一片土地,靠的是兵鋒。
而統治一片土地,靠的,是人心。
想通此節,劉靖不再猶豫。
“先生所極是。”
他開口,聲音沉穩,已是胸有成竹。
他看向莊三兒,后者臉上明顯有些不甘,嘴巴動了動,似乎還想爭辯。
劉靖微微一笑,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說道:“不過,咱們也不能閑著。”
“莊三兒!”
“末將在!”
莊三兒精神一振,以為事情還有轉機。
“命你率本部兵馬三千,再撥給你一萬民夫,兩尊神威大將軍炮!”
劉靖的手指,從信州、撫州滑過,最終重重地點在了饒州境內,鄱陽湖東岸的一個縣城——余干縣。
“十日之內,給本將拿下此城!”
“主公,區區一個余干縣,何須如此興師動眾……”
莊三兒有些不解,他渴望的是開疆拓土的大功,而不是在一個郡內收拾殘局。
劉靖打斷了他,聲音變得無比嚴肅。
“余干縣,是危仔倡在饒州布置的最后一顆釘子,其縣令是危仔倡的表弟,城中尚有守軍兩千,城防堅固。”
“它更是鄱陽湖水路通往信州的門戶。拿下它,整個饒州才算真正被我們攥在手心,再無后顧之憂!”
“如此,我們才能安心在此屯田、練兵、積蓄力量。”
他看著莊三兒,眼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信任和期許。
“這個任務,看似不大,卻是我軍穩固根基的最重要的一筆!”
“我把它交給你,你可有信心?”
聽到這話,莊三兒心中那點不甘瞬間煙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被委以重任的激動和榮譽感。
他猛地一挺胸膛,雙拳緊握,聲如洪鐘地應道。
“末將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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