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當段寒山點破三皇子之事,陸停舟毫不意外。
“我懷疑,他便是六盤村慘案的幕后真兇。”他坦然道,“李寬為守住秘密而死,王淵在我追查途中離奇暴斃。我從宣州尋獲的文書證實,七年前,王淵麾下牛詢曾擅自離營。牛詢已招認,他受王淵指使,煽動馬匪屠滅全村,然而他本人并不知曉緣由。”
陸停舟將所查線索和盤托出,語氣異常平靜。
“我敢斷定,王淵屬于三皇子一黨,他不會無緣無故屠戮無辜村民,所以我必須重返六盤村,找出三皇子如此喪心病狂的動機。”
沒有實證又何妨,只要揪出動機,便能順藤摸瓜,揭開真相。
牛詢不過一個劊子手,殺了他不足以告慰亡魂。
陸停舟所求,是將牛詢和王淵身后盤根錯節的枝蔓徹底斬斷,讓每一個沾滿血腥之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段寒山聽了弟子的答案,沉默著,端起那杯灑了一半的殘茶,一口飲盡。
“若查實確與三皇子有關,你待如何?”他語氣平淡,卻重若千鈞,“陛下的兒子并不算多。”
陸停舟笑笑:“雖不多,卻也不止一位。”
段寒山冷冷一笑。
“糊涂!”他將手中茶杯往案上重重一磕,“你以為陛下將三皇子禁足,是因為你秉公執法?那是因為他要敲打兒子,敲打不那么省心的后宮。你要做他手里的刀,就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否則你該明白,何為君心難測。”
陸停舟唇角微勾:“正因難測,才有的賭的機會。”
段寒山沉沉吐出一口長氣。
“原來你都明白。”他盯著他道,“明知是死路一條,你也要撞上去?”
“老師當年為陛下推行新政時,不也如此么?”陸停舟反問,聲音低沉,“只是學生遠不及老師高義,您心懷天下蒼生,學生心中只有仇恨。”
段寒山驟然緘口。
書房內,沉寂如淵。
書房外,暴雨傾盆。
雨水狠狠砸在屋頂,沖刷著廊檐,冰涼的水珠濺濕了池依依的裙擺。
屋內二人劍拔弩張之際,她已悄然退離。
這不是她能摻和的談話,她不敢在門外久留,唯恐被段府下人瞧見。
滂沱大雨中,水花在青石板上瘋狂濺起。
她一手緊抱錦盒,一手勉力撐傘,快步穿過庭院,匆匆回到下榻的廂房。
將錦盒置于桌上,她拂去盒面沾上的雨水。
指尖撫過冰冷的鎖扣,她動作一滯,輕聲一嘆。
今時今日,她終于明白陸停舟對三皇子的態度為何急轉直下。
原來是為了一樁沉埋七年的血案。
七年前,牛詢引馬匪屠了一個村子,那村子的名字,叫六盤村。
池依依從未聽過這個地名,但陸停舟卻為此恨了整整七年。
她驟然打了個寒噤,一個驚悚的念頭沖出腦海:
離京前,陸停舟曾說要帶她回老家招墓。
她問他家中還有何人。
他的回答是——
“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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