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知道母后終是聽進去了,心下輕松不少。
“兒子從沒想過您會后宮干政,退一萬步講,就如您所說,即便您真有……也沒可能做到,這一點,您知道,兒子也知道……”
朱翊鈞微笑說道:“兒子既然知道這一點,又怎會存著那樣的心思?”
李氏抹了抹眼淚,情緒又穩定了些。
“如果兒子只是兒子,娘親怎樣都成,可兒子還是皇帝,兒子還是萬萬臣民的君父,兒子只能委屈您一次,就這一次……唉,終是兒子不孝。”
少年扶娘親坐好,退后兩步,朝娘親深深一拜。
李氏淚眼朦朧的望著這一幕……
好一會兒,
李氏總算從充沛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忙起身快步上前,“我兒快起來。”
少年起身,燦然一笑。
此時,李氏再看兒子,一如幼時那般可愛。
癡癡望了片刻,她一把將兒子摟入懷中,少年有些錯愕,也有些難為情,不過考慮到娘親這會兒正脆弱呢,也只好任由她摟著……
許久,
李氏才松開兒子,然后正了正禮服,扶了扶鳳冠,這才不自然的說:
“說好了,皇太后是皇太后,皇帝是皇帝,娘親是娘親,兒子是兒子。”
少年連連點頭,笑著說:“說好了,說定了。”
“嗯。”李氏俏臉發紅,難為情道,“你快去忙你的吧,母后就不留你了。”
“嗯。”少年一揖,“兒臣告退。”
“去吧去吧。”李氏催促。
兒子還沒走,她便以袖掩面,一副‘丟臉跌份’的模樣。
朱翊鈞不好再停留,順勢走了出去……
天空湛藍,陽光明媚,少年心情美麗。
~
大高玄殿。
舊君舊臣相對而坐,一如上次嘉靖與徐階那般,只是少了分唏噓,多了些純粹。
“皇上……臣還是稱呼皇上吧?”
“先生隨意就好。”朱載坖含笑頷首,而后說,“我與翊鈞打過招呼了,他會批準你致仕還鄉的。”
頓了頓,“先生的功勞苦勞,我一直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大明不會辜負先生。”
高拱起身深深一拜。
朱載坖受禮,而后扶他起身落座。
高拱望著朱載坖,倏然一笑道:“皇上終于可以清閑了,可喜可賀。”
朱載坖啞然失笑:“先生這是道賀,還是埋怨呢?”
“自然是道賀!”高拱正色道,隨即又是一笑,“于皇上來說,這是可喜可賀之事,于高拱而何嘗不是?”
朱載坖一怔。
“如皇上因此心生愧疚,只會讓高拱良心難安啊。”高拱情真意切道,“高拱致仕還鄉與新帝登基不能說一點關系沒有,卻也沒多大關系,就算皇上一直做皇帝,高拱這個首輔也做不了多久了。”
“皇上,高拱老了啊,人老了,心也老了,干不動了啊……”
朱載坖吁了口氣,微微頷首。
“所以……?”
朱載坖:“?”
高拱玩笑道:“皇上不打算對臣道賀一番嗎?”
朱載坖定了定神,繼而放聲大笑,笑聲朗朗。
“恭喜先生,可喜可賀。”
高拱也笑了起來。
笑罷,
“皇上既然傳了位,不妨抽個空好好瞧一瞧咱大明的大好河山,來個微服私訪……這許多年來,皇上從未離開過皇城,做裕王時是,做太子時是,做皇帝時還是……見過的風景太少了。”
高拱悠然道,“煌煌大明,錦繡盛世,如不能大飽眼福,實在是一大憾事。”
朱載坖連連道:“有理,有理,甚是有理。”
頓了頓,“先生不是外人,實不相瞞,我于今夜就走,就去游覽大好河山。”
“啊?”高拱驚訝的張大嘴,隨即恍然,“可是與永青侯、太上皇一起?”
“不錯。”
高拱放松下來,點點頭道:“既是與永青侯一起,那自然沒什么可憂心的,不過百官……”
他忽又大笑,帶著幸災樂禍的笑:“這是張居正該操心的事,我可不操這心。”
朱載坖含笑頷首。
接著,斟上一杯酒,道:“請先生滿飲此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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