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多年了,她自認為對于世間事,她都已經能夠做到淡然從容。
但是五百多年來,這種微妙的感覺真的很陌生,很奇妙。
這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她慌忙低下頭,將瞬間染上些許熱意的臉頰深深埋進那帶著他體溫和清洌氣息的玄色外袍里,借此掩住了唇角那抹不自覺揚起、且越來越控制不住的弧度。
“哦。”她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悶在衣料里,含糊不清,試圖掩飾那份突如其來的悸動與竊喜。
……
京城二皇子府
一處偏角廂房內,設了一個香爐。
香爐里,三炷細香頂端閃爍著猩紅的光點,裊裊的青煙筆直上升,在空中盤旋、扭曲,最終散于無形,只留下一室淡淡的檀香氣息。
這味道本該寧神靜心,可此刻彌漫在沈云曦的鼻尖,卻只讓她覺得心頭那股隱秘的興奮與快意愈發灼熱。
她又拿起一疊厚厚的紙錢,動作優雅而緩慢地投入面前燃燒著的銅盆中。
橘黃色的火焰“噗”地一下竄高,貪婪地舔舐著脆弱的紙張,將其迅速吞噬,化為黑色的灰燼,隨著熱氣流盤旋飛舞。
“二妹妹,”
沈云曦對著那跳躍的火焰和虛空,聲音輕柔得如同耳語,又帶著一種刻意拉近的親昵,仿佛真的在和一個看不見的人拉著家常,
“在下面,錢要是不夠花了,就給姐姐托個夢。雖說你生前不怎么得寵,但好歹也是我們沈家的女兒,總不能讓你在下面受了委屈。”
火焰噼啪作響,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她頓了頓,嘴角勾起一抹極淡、極冷,卻又被她迅速用悲戚掩飾下去的弧度:
“說起來,姐姐真是沒想到啊。還以為你命有多硬呢,能從那么多明槍暗箭里走過來。怎么……這么一下,你就走了呢?”
她的語氣里帶著惋惜,可眼底深處,卻是一片冰封的湖泊,不起絲毫漣漪。
“你若有靈,在下面睜眼看著,應該也看到了吧?”
沈云曦的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分享秘密般的詭秘,
“你心心念念想要嫁入的二皇子府,其實也沒什么好的。”
“你以為二皇子沒戲了,可以盯著大皇子,但是蕭景宸那個紈绔,空有一副皮囊,見了公主,照樣把你給拋棄了。”
“你若真來了,無論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以你那倔強不知變通的性子,怕是還要受更多的苦,比在沈家時更不如。”
她輕輕搖頭,仿佛真心在為妹妹的未來擔憂,
“所以啊,你就安心走吧。人世界這個地方,不適合你。”
銅盆里的火焰漸漸弱了下去,沈云曦又添了一把紙錢,讓火光重新明亮起來。
她的眼神在這跳動的光暈中,變得銳利而堅定,之前的悲戚和惋惜被一種近乎狂熱的野心所取代。
“不過,二妹妹,你放心。”
她的聲音依舊輕柔,卻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有些東西,本就是你的,姐姐絕不會讓它被旁人白白占了去。那婚約,那本應屬于你的皇子妃之位,乃至將來……那母儀天下的后位……”
她微微停頓,吸了一口氣,仿佛已經看到了那無比輝煌的未來,
“姐姐都會幫你,一件一件,奪回來。劉玉蘭?呵,她算個什么東西,也配坐在那個位置上?她不過是暫時替你,替我先暖著那個位置罷了。”
最后一張紙錢化為灰燼,盆中的火焰終于徹底熄滅,只留下一堆帶著余溫的灰黑。
沈云曦緩緩站起身,理了理裙擺上并不存在的褶皺,臉上所有的情緒都已收斂,只剩下一種沉靜的、仿佛背負了巨大悲傷的疲憊。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香爐和銅盆,轉身離開了這間臨時布置起來的小小靈堂。
門在她身后輕輕合上,將一室青煙與灰燼,連同她那番真假難辨的“家常話”,盡數關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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