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他怎么會知道?!
這樁被他刻意遺忘的罪孽,被晏少卿毫不留情地,當著文武百官的面,血淋淋地揭開了!
華玉安也猛地抬起了頭。
她眼眸寒冷地看向殿門口那個驚慌失措的男人。
一股比剛才心死更甚的寒意,從她的腳底,瞬間竄遍了四肢百骸。
她看著燕城,那張曾經讓她癡迷、讓她痛苦、讓她不舍的臉,在這一刻,終于變得徹底陌生。
她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譏笑,而是一種發自肺腑的、帶著無盡悲涼與荒謬的笑。
她笑自己的天真,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竟會對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東西,付出了整整一顆真心。
她的笑聲,在死寂的大殿中,顯得格外刺耳。
她緩緩收斂了笑意,那雙早已流不出淚的眼中,只剩下最后一片死寂的燼。
她看著龍椅上那個面如死灰的父親,看著地上那個狀若瘋癲的養妹,又看著殿門口那個百口莫辯的前未婚夫。
這一場壽宴,真是她收到過的,最好的“大禮”。
將所有的謊、背叛、與算計,都撕開來,擺在了她的面前。
也好。
從此以后,她華玉安,與這些人,恩斷義絕,再無瓜葛!
她緩緩轉身,目光重新落回燕城身上,一字一頓,聲音不大,卻擲地有聲,“燕城,你欠我的,不止一句道歉。”
“還有一條命。”
華玉安的聲音很輕,輕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散,卻又重如千鈞,狠狠砸在紫宸殿每一個人的心上。
那雙曾盛滿星辰與愛意的眼眸,此刻只余下一片死寂,平靜地注視著殿門口那個面如死灰的男人。
燕城渾身劇烈一顫,如遭雷殛。
悔恨與恐懼如兩條毒蛇,瘋狂地啃噬著他的五臟六腑。
他張了張嘴,喉嚨里卻像是被灌滿了滾燙的鐵水,發不出任何聲音。
道歉?他有什么資格道歉?
他犯下的罪,樁樁件件,都足以讓她將他千刀萬剮!
大殿之內,死寂再次降臨。
晏少卿冷眼旁觀著燕城瞬間崩潰的神情,那雙幽深的眸子里沒有半分波瀾,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
他沒有再多,只是側身讓開了一條路,那無聲的姿態,卻比任何語都更具壓迫感——他不是在阻攔燕城,而是在審判他。
整個紫宸殿,成了一個巨大的、華麗的囚籠。
帝王被釘在恥辱的龍椅上,養女在地上瘋癲哭嚎,昔日的未婚夫則成了企圖謀害她的兇手。
一場盛大的壽宴,最終演變成了一場淋漓盡致的審判,將所有人的偽善與罪惡,都剝得一干二凈。
華玉安緩緩收回了目光,不再看燕城一眼,仿佛他已是路邊一粒無關緊要的塵埃。
她轉過身,拖著那副早已油盡燈枯的身軀,一步一步,走向高臺之上,那個因震怒而滿面通紅的太后。
她沒有走向龍椅上的父親,甚至連一個余光都未曾施舍。
在距離太后三步之遙的地方,她停下腳步,緩緩挺直了那被無數苦難壓彎的脊梁。
然后,在滿朝文武驚愕的注視下,她整理了一下微亂的裙擺,對著太后,行了一個無比標準、無比鄭重的跪拜大禮。
“咚”的一聲,額頭與冰冷的金磚相觸,發出沉悶的聲響。
“孫女華玉安,不孝。”她的聲音,透過金磚的阻隔,帶著一絲空洞的回響,清晰地傳遍大殿,“今日驚擾皇祖母壽宴,罪該萬死。但事關生母清譽,關乎己身公道,不得不為。”
她頓了頓,再次叩首。
“咚。”
“孫女華玉安,懇請皇祖母,為孫女,為孫女那屈死的母親,主持公道!”
這聲音,字字泣血,句句錐心!
太后看著跪在自己腳下,瘦骨嶙峋卻脊背挺得筆直的孫女,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自己的親孫女,受了天大的委屈,不求生父,卻來求她這個行將就木的老太婆!
這何嘗不是對龍椅上那個男人,最響亮、最無情的一記耳光!
“好……好!哀家今日,就為你主持這個公道!”
太后猛地站起身,一股屬于母儀天下的威嚴瞬間爆發開來。
她居高臨下,目光如淬了冰的利劍,掃過殿下每一個人。
“來人!”她厲聲喝道。
殿外的禁軍侍衛聞聲而入,甲胄鏗鏘,殺氣凜然。
太后的手指,先指向了地上還在不斷哭喊“我沒有”的華藍玉,聲音冰冷刺骨,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罪女華氏,心如蛇蝎,構陷皇嗣,罪不容誅!給哀家把她拖下去,押入靜思庵,帶發修行,終身不得踏出庵門半步!”
靜思庵!
那是皇家圈禁犯下大錯的女眷之地,名為修行,實則比冷宮更加凄苦!
華藍玉聽到這個判決,哭聲戛然而止,她猛地瞪大了眼睛,臉上血色盡褪,瘋狂地搖頭,“不!不要!皇祖母!父皇!救我!父皇——”
然而,肅帝只是閉上了眼睛,痛苦地將臉別向一旁,不敢看她。
這一次,再沒有人為她求情。
兩名侍衛上前,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堵住她的嘴,將她從金磚上拖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