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燕城那個曾經許諾會護她一生的男人,此刻正滿眼心疼地看著懷中的嬌人兒,低聲哄著,“你慢些,仔細腳下。喜歡哪盞燈,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到瑤華宮去。”
那份溫柔與珍視,是華玉安失憶前獨享的專利。
如今,卻成了另一個女人的囊中之物。
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一個楚楚可憐,一個護得情深。
而她,華玉安,就像是這幅完美畫卷上,一滴不慎濺落的、骯臟的墨點。
燕城扶著華藍玉一路走來,接受著眾人艷羨的祝福和恭維。
他的目光,始終沒有朝華玉安這邊看上哪怕一眼,仿佛她不過是角落里的一尊擺設,一團空氣。
華玉安也懶得看他。
她的視線,筆直的,落在了華藍玉的身上。
那個她名義上的妹妹,那個奪走了她父愛、搶走了她愛人、還將她推向和親絕路的……“好妹妹”。
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華藍玉柔弱地抬起頭,視線與她遙遙相撞。
下一秒,華藍玉的眼中便蓄滿了淚水,小臉瞬間變得煞白,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摔倒。
“玉兒!”燕城眼疾手快地將她攬入懷中,緊張地問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沒……沒有……”華藍玉怯生生地搖著頭,咬著下唇,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卻執拗地看著華玉安的方向,聲音里帶著哭腔,“燕城哥哥,是……是姐姐……”
順著她的目光,燕城終于看到了那個角落里的素白身影。
他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川字,那張俊朗的臉上,浮現出濃得化不開的厭惡與嫌惡。
“我們沒必要再理會她!”
周遭的賓客們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停下了交談,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
有好戲看了。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華藍玉從燕城懷中掙脫出來,不顧他的阻攔,提著裙擺,一步步朝著華玉安走來。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仿佛腳下不是平坦光滑的金磚,而是刀山火海。
終于,她在華玉安的桌前停下。
“姐姐……”她未語淚先流,聲音哽咽,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你的身體好些了嗎?父皇和燕城哥哥都很擔心你……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是下人們怠慢了嗎?”
這一連串的話,說的是何等體貼,何等姐妹情深!
既點出了她“不聽話”私自前來,又彰顯了自己與父皇、燕城的親近,還將自己放在了一個懂事、善良、關心姐姐的好妹妹位置上。
高明,實在是高明。
華玉安看著她這副梨花帶雨的模樣,心中竟沒有半分波瀾,甚至還覺得有些好笑。
“有勞妹妹掛心了。”她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像一潭死水,聽不出任何情緒,“我還沒死。”
一句話,噎得華藍玉后面的話全都堵在了喉嚨里,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煞是好看。
“姐姐……你怎么能這么說……”華藍玉的眼淚掉得更兇了,委屈地看向隨后跟來的燕城,“燕城哥哥,我……我只是想關心一下姐姐……”
“關心她?”燕城冷哼一聲,上前一步,將華藍玉護在身后,居高臨下地睨著華玉安,眼神冰冷刺骨,淬著毫不掩飾的厭惡,“她也配?”
他轉向華玉安,厲聲質問道,“你來這里做什么?又想耍什么花樣?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立刻滾出去!”
“滾?”華玉安終于抬起了眼,正視著這個曾經與她海誓山盟的男人。
她慢慢地,一字一頓地問道,“燕世子,這里是紫宸殿,是皇宮。我是父皇親封的公主,你又是什么身份,敢叫我滾?”
燕城臉色一滯,顯然沒想到一向逆來順受的華玉安,今日竟敢如此頂撞他。
他氣得胸口起伏,咬牙切齒道,“你……!”
“燕城哥哥,你別生氣。”華藍玉連忙拉住他的衣袖,柔聲勸道,隨即又轉向華玉安,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情,“姐姐,你別誤會,燕城哥哥也是擔心你的身體。對了,姐姐,福珠姑娘前日來找燕城哥哥,說你為我和燕城哥哥備了一份大禮,要在今日的壽宴上送給我們……是什么呀?我們都很好奇呢。”
她這話一出,全場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華玉安的身上。
將她架在了火上。
若是拿不出什么像樣的“大禮”,便坐實了她無理取鬧、癡纏舊愛。
若是拿出來了,在這太后壽宴上,一個即將和親的公主,給前未婚夫和他現在的心上人送禮,又是何等的不合時宜,何等的自取其辱!
好一招殺人不見血的陽謀!
華玉安看著華藍玉那雙看似純良無辜,實則暗藏機鋒的眼睛,心中那股被壓抑的恨意,如同被澆了油的火,轟然燃起。
心口那道被晏少卿用命填補的傷疤,仿佛又在隱隱作痛。
不是因為燕城,而是為了自己曾經那份可笑的癡情,為了枉死的綠藥,為了含冤的母親,也為了……那個在雪夜里不計代價救了她,卻被父皇安上“私闖宮闈”罪名的晏少卿。
憑什么?
憑什么他們這些人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一切,而她就要被犧牲,被踐踏,被當成一個可以隨意丟棄的物件?
憑什么他們犯下的錯,要讓她來承擔所有的惡果?
不。
她不認!
就在這時,主位上的肅帝,終于發話了。
他的聲音沉沉的,聽不出喜怒,卻帶著帝王不容置喙的威壓與不耐。
“華玉安。”
他連名帶姓地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