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嶺,山勢險峻,古木參天。
官道在此處變得格外狹窄,兩側是陡峭如削的山壁,只有一條僅容兩輛馬車并行的土路蜿蜒其中,如同巨獸的一條細長腸道。
風,從山谷深處吹來,帶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和令人不安的寒意,吹得路旁的灌木嘩嘩作響。
商隊的行進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壓抑的氣息。
“都打起精神來!招子放亮一點!”
王猛騎在那匹棗紅馬上,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的山林,那柄厚背砍刀已經出鞘,橫在身前,粗糙的大手緊緊握著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
護衛們也都握緊了兵器,神情緊張,原本輕松的說笑聲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馬蹄聲和車輪碾過碎石的咯吱聲,每一聲都像是敲在人心頭。
林七走在隊伍最后,那柄生銹的鐵劍依舊背在身后,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
他的目光看似平淡,有些渾濁,實則早已將周圍的一草一木都收入眼底。
雖然封印了修為和魂力,失去了神識的探查,但他那身為武者歷經無數生死磨礪出的直覺還在。
這山林里,太靜了。
靜得連一聲鳥叫都沒有,只有風穿過樹葉的蕭瑟聲。
“林小哥,要不你也把劍拿出來吧?”
趕車的老張頭緊張地抓著馬鞭,縮著脖子,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我這心里頭,突突直跳,總覺得眼皮子在亂跳,要出事啊。”
林七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淡淡道:“不急。”
話音未落。
“嗖!”
一支利箭從左側茂密的山林中射出,撕裂了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奔隊伍最前方騎馬開路的王猛而去。
“小心!”
王猛到底是老江湖,反應極快,聽風辨位,手中大刀猛地一揮。
“當!”
火星四濺,利箭被磕飛,旋轉著插在一旁的樹干上,箭尾還在劇烈顫抖。
那一刀雖擋下了箭矢,但也震得王猛手臂微微一麻。
“敵襲!
準備戰斗!”
王猛怒吼一聲,勒住韁繩,馬蹄高高揚起,發出一聲嘶鳴。
“殺啊!”
幾乎是同時,兩側原本寂靜的山林中,瞬間爆發出震天的喊殺聲。
無數身穿獸皮,手持各式兵器的山匪,如同潮水般從山上沖了下來,漫山遍野,黑壓壓的一片。
他們個個面目猙獰,眼中閃爍著貪婪與殘忍的光芒,顯然是早就埋伏在此,只等肥羊入網。
“保護貨物!
結圓陣,快!”
王猛大聲指揮著,聲音都有些嘶啞。
護衛們雖然緊張,但也算是訓練有素,迅速將馬車圍在中間,刀槍對外,嚴陣以待。
叮叮當當!
兵器碰撞聲,慘叫聲,怒吼聲瞬間響成一片,鮮血的味道瞬間彌漫開來。
山匪的數量遠超商隊護衛,足有兩三百人,而且其中不乏好手,甚至有幾名居然也是后天境界的武者。
僅僅一個照面,就有幾名外圍的年輕護衛被亂刀砍翻,鮮血瞬間染紅了灰黃的地面。
“老張叔,躲在車底下,別出來。”
林七一把將嚇得渾身發抖,差點從車轅上掉下來的老張頭按在車底下,隨即伸手,緩緩握住了背后的劍柄。
“嗆啷!”
一聲并不清脆,甚至帶著幾分滯澀的摩擦聲響起。
那柄生銹的鐵劍,終于出鞘了。
劍身黯淡無光,刃口甚至還有幾個缺口,看起來就像是廢鐵鋪里撿來的破爛。
林七沒有急著沖殺,而是守在雜貨馬車旁,冷冷地注視著沖過來的山匪。
一名光頭山匪揮舞著狼牙棒,獰笑著沖向這邊,似乎看準了這邊只有一個落魄青年和一個躲起來的老頭,是最好捏的軟柿子。
“去死吧!”
光頭山匪大吼一聲,狼牙棒帶著呼呼風聲,勢大力沉地當頭砸下。
林七沒有動用任何身法,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亂。
他只是微微側身,腳下一錯,就像是平時走路那樣自然。
避開狼牙棒的同時,手中的鐵劍如同一條出洞的毒蛇,平平刺出。
“噗!”
劍尖精準地刺入了光頭山匪的咽喉,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鮮血順著生銹的血槽流出。
林七手腕一抖,拔劍,順勢向右一劃。
當!
正好架住了一柄從側面偷襲砍來的鬼頭刀。
那是一名滿臉麻子的山匪,見同伴被殺,紅著眼睛怒吼著砍來。
林七借力打力,劍身順著對方的刀刃滑下,發出一串刺耳的摩擦聲,劍鋒一轉,極其刁鉆地劃過了對方的手腕。
“啊!”
麻子山匪慘叫一聲,手筋被挑斷,鬼頭刀落地。
林七上前一步,鐵劍橫掃。
“噗!”
一顆頭顱飛起,滾落在塵土中。
他的動作并不快,甚至可以說有些遲緩,沒有絲毫真元波動的加持,完全是靠著肉身的力量和本能的反應。
但這每一劍,都精準到了極點。
沒有多余的花哨,沒有絲毫的浪費。
躲避,出劍,收劍。
每一個動作都像是經過了千百次的計算,省力且高效致命。
“這小子有點邪門,大家一起上!
剁了他!”
幾名山匪見林七眨眼間連殺兩人,頓時有些忌憚,大呼小叫著圍了上來。
五把刀槍同時攻來,分襲上中下三路,封死了林七所有的退路。
若是以前,林七只需輕輕彈指,甚至一個眼神,就能讓這些人灰飛煙滅。
但現在,他是凡俗武者,是被封印了近乎全部力量的凡俗武者。
面對這種毫無章法卻兇狠異常的圍攻,他感到了久違的壓力。
這種壓力,不僅沒有讓他感到恐懼,反而讓他那顆沉寂已久的心,微微跳動起來。
“這就是生死一線的感覺嗎?”
林凡眼神專注,瞳孔中倒映著逼近的刀光。
他忘記了自己是八轉武王,忘記了自己是劍域首席,忘記了那高高在上的身份。
此刻,他只是一個為了生存而戰的凡人劍客,林七。
“喝!”
林七低喝一聲,不再被動防守,而是主動迎了上去。
他身形如游魚般在刀光劍影中穿梭,手中的鐵劍或點,或挑,或刺,或抹。
每一次出手,必有一名山匪倒下。
或是咽喉中劍,或是手腕被廢,或是心臟被穿。
他的劍法,不再追求什么劍意,劍勢,而是回歸了劍的最本質――殺人技。
在生死搏殺中,只有最簡單,最有效的招式,才是最好的招式。
鮮血濺在他的臉上,溫熱且腥咸。
他沒有去擦,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任由血珠順著臉頰滑落。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手中的劍,和眼前的敵人。
啊!
不遠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
林七眼角余光一掃,只見那個叫小六子的年輕護衛被一刀砍倒在地,胸前鮮血淋漓,幾名山匪正圍著他,舉刀欲砍。
“小六子!”
林七心中一緊。
這個一直夢想著當劍仙的少年,這個前幾天還跟他分享半個干餅,眼神清澈的少年……
一股怒火,從心底升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