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轉眼便是三月。
北靈界疆域遼闊,一條蜿蜒曲折的官道上,塵土飛揚。
林七走在路邊。
他的那襲墨衫早已不再嶄新,衣角沾滿了塵土和草屑,甚至還有幾處被荊棘劃破的口子,被他用粗針大線隨意縫補了起來。
他的臉上滿是風霜之色,胡茬唏噓,看上去就像是一個落魄的江湖客。
這一路走來,他沒有動用過哪怕一絲被封印的力量。
餓了,他就去林中打獵,或者在路邊的小攤上買兩個饅頭。
渴了,就掬一捧山泉。
累了,就找個破廟或是樹洞蜷縮一宿。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饑餓帶來的胃部抽搐,感受到了長途跋涉后腳底磨出血泡的鉆心疼痛,感受到了深夜寒風刺骨的戰栗。
這些,都是他成為高階武者后,早已遺忘的感覺。
起初,他很不適應。
甚至有幾次遇到不開眼的毛賊和小妖獸,他下意識地想要調動真元一指碾死,但最終都強行忍住,而是拔出那柄生銹的鐵劍,用笨拙且基礎的劍招去迎敵。
受過傷,流過血。
有一次被一頭引氣境的黑風狼偷襲,差點咬斷了腿。
但他都咬牙挺了過來。
漸漸地,他的心靜了下來。
他不再去想什么劍道境界,不再去想什么南荒危局,他的腦子里,只剩下最樸素的念頭。
今晚在哪睡?
明天吃什么?
這一劍怎么刺才最省力?
這種純粹,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踏實。
“駕!駕!”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車輪滾動聲從身后傳來,打斷了林七的思緒。
他下意識地往路邊讓了讓。
一支規模頗大的商隊,卷著滾滾黃塵,從他身邊疾馳而過。
十幾輛裝滿貨物的馬車,幾十名騎著高頭大馬、身背刀劍的護衛,還有那桿迎風招展的鏢旗,上書“順風”二字。
吁!
商隊在前方不遠處的一處茶棚前停了下來。
“掌柜的,上茶!
把最好的涼茶都端上來,給兄弟們解解渴。”
一個粗豪的聲音響起。
林七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摸了摸懷里僅剩的幾枚銅板,猶豫了一下,也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他在角落里找了個破板凳坐下,要了一碗最便宜的粗茶,慢慢喝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支商隊身上。
那些護衛個個膀大腰圓,雖說只是后天秘境,但那股彪悍的江湖氣卻很足。
尤其是領頭的一個虬髯大漢,氣息沉穩,太陽穴高高鼓起,赫然有著后天圓滿的修為。
“唉,這次去玄鐵城,路途遙遠,聽說黑風嶺那邊最近不太平啊。”
“是啊,王鏢頭,咱們這點人手,是不是有點……”
幾個護衛一邊喝茶,一邊低聲議論,臉上帶著幾分憂色。
那領頭的虬髯大漢王鏢頭把茶碗往桌上一頓,瞪眼道:“怕個球!
咱們順風鏢局走的便是刀口舔血的買賣。
再說了,東家這次給的賞錢豐厚,夠你們去窯子里快活半年的!”
雖然嘴上這么說,但王鏢頭眉宇間也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他目光四下掃視,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個正默默喝茶的墨衫青年身上。
林七雖然衣著落魄,但這幾個月的風餐露宿,讓他的氣質發生了一種奇異的沉淀。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里,腰背挺直,卻又不顯僵硬,那柄生銹的鐵劍隨意地靠在桌邊,整個人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穩。
王鏢頭是個老江湖,看人的眼光極毒。
他眼珠一轉,端著茶碗走了過去。
“這位小兄弟,請了。”
王鏢頭一屁股坐在林七對面,大咧咧地拱了拱手。
林七放下茶碗,抬眼看了看他,平淡笑道:“有事?”
“我看小兄弟氣宇軒昂,背著劍,也是江湖中人吧?”
王鏢頭嘿嘿一笑,“在下順風鏢局王猛,不知小兄弟怎么稱呼?
欲往何處啊?”
“林七。”
林凡報出了自己的化名,“四海為家,并無定所。”
“哦?
流浪游俠啊,那正好!”
王猛眼睛一亮,“實不相瞞,我們這趟鏢要去玄鐵城,路途有些不太平,正想招募幾位好手隨行。
我看小兄弟你……嗯,雖然兵器差了點,但身板還算結實,有沒有興趣跟我們走一趟?”
他上下打量著林凡,雖然看不透深淺,但他憑直覺認為,這年輕人應該練過幾年功夫,起碼當個湊數的炮灰是夠格的。
“玄鐵城?”
林凡心中微動。
玄鐵城位于北靈界與三大靈界皆不接壤的邊緣地區,靈氣稀薄,莫說是高階武者,便是踏入神丹秘境的武者,也未必肯在此地逗留,這對林凡而,倒是紅塵煉心的好去處。
而且,他現在的盤纏確實不多了,若是再不找點營生,恐怕真要餓肚子。
這種為了一口飯吃而奔波的感覺,讓他覺得很新奇,也很真實。
“報酬怎么算?”
林凡問道。
“爽快!”
王猛一拍大腿,“這一路若是平安無事,紋銀五十兩,管吃管住!
若是遇到劫匪,你能殺敵,另有賞銀!
若是受了傷,鏢局負責醫藥費。
怎么樣?”
五十兩紋銀。
對于這方猶如與北靈界脫軌的凡俗區域來說,這是一筆巨款,足夠普通三口之家生活好幾年。
但對于曾經隨手扔出千萬靈幣的林凡來說,這點錢連一顆最低級的丹藥皮都買不到。
然而此刻,林凡卻認真地盤算了一下,點了點頭。
“成交。”
“好!痛快!”
王猛哈哈大笑,伸手想要拍林凡的肩膀,“歡迎加入順風鏢局!”
林凡肩膀微微一沉,不著痕跡地避開了王猛的大手,提起鐵劍站了起來。
“什么時候出發?”
王猛也不以為意,笑道:“喝完這碗茶就走!來,小兄弟,這碗算我的!”
……
車輪轔轔,馬蹄聲碎。
林凡,或者說林七,就這樣成為了一名光榮的商隊護衛。
他沒有騎馬,而是選擇跟在最后的一輛運送雜貨的馬車旁步行。
這輛馬車的車夫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大家都叫他老張頭。
老張頭也是個老江湖,雖然不曾修煉,但走南闖北幾十年,肚子里裝滿了奇聞異事。
他見林凡年輕,又總是一副沉默寡的樣子,便主動找他搭話。
“林小哥,看你這樣子,是第一次出來跑江湖吧?”
老張頭一邊揮著鞭子趕馬,一邊叼著旱煙袋,瞇著眼說道。
林凡聞,微微一愣,隨即點頭道:“算是吧。”
他確實是第一次以凡人的身份“跑江湖”。
“嘿,我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