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雍親王府迎來了比昨日六阿哥洗三更為隆重熱鬧的場面——迎娶側福晉年氏。
洗三禮畢竟只是家中小宴,親近門人方可參與。
而娶側福晉,尤其是年羹堯之妹、圣旨親指的側福晉,卻是正經的婚禮,賓客盈門,賀者云集。
府門內外張燈結彩,紅氈鋪地,鼓樂喧天,往來車馬絡繹不絕,彰顯著皇子娶親的赫赫威儀與年家煊赫的權勢。
姜瑤依舊是昨天的流程,被引到戲樓暖閣里“安置”。
比起昨日,今日暖閣里的女眷更多,衣香鬢影,珠環翠繞,低聲談笑間眼神流轉,都在暗自打量、掂量。
招待賓客這樣的事,還是輪不到她們這些妾室。
她今日選了身顏色偏素凈的淡紫色旗裝,首飾也依舊簡單,只戴了一對明珠耳墜并一支碧玉簪。
看著一個個比昨日打扮得更加嬌艷的女人們,姜瑤心說,今天這樣的日子,就是打扮得跟天仙似的,胤禛也不可能丟下新娘子的。
和昨天一樣,不少人對姜瑤側目,但也沒人湊過來找她說話。
姜瑤尋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繼續她的“吃喝看戲等開席”三部曲。
不過有些可惜的是,她們這些妾室的身份,不能接待賓客也罷,還沒資格去前院觀禮,讓好奇皇家怎么娶親的姜瑤失望不已。
好在,她讓冬雪和幾個小丫鬟借著端茶遞水的機會,輪流去前頭看了之后,回來給她做“實況轉播”。
“主子,側福晉的嫁妝進門了!
聽說足足一百二十八抬!
只比當年福晉進門時少了八抬!
而且每抬都塞得滿滿當當,沉得壓彎了杠子!”
姜瑤感嘆,自古貧富差距就造就了女子出嫁待遇不同。
富裕的人家,無論前世今朝,嫁女兒都是十里紅妝,但普通百姓,大多嫁女兒,不扣聘禮,還給添點的的就是對女兒很不錯的人家了。
當初,她三個姐姐帶著豐厚的嫁妝出嫁,知道的人,百分之九十九說姜瑤一家是傻子。
“主子,正院那邊,現在氣氛有些不好,好像是八福晉說年側福晉的聘禮.......”
姜瑤吃瓜吃得停不下來!
然后她發現一件事,不管是昨天,還是今天,別人的面前都有酒,就是她面前沒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胤禛吩咐的,還是福晉烏拉那拉氏吩咐的。
到了下午,許久未見的十福晉,竟帶著幾個去塞外時,一起見過的蒙古福晉們來找她說了會話,讓時不時關注她的人,又看了會稀奇。
他們可能想不到,姜瑤會和這些蒙古福晉扯上關系,看起來關系還不錯的樣子。
感受著時刻打量她的目光,姜瑤心想,若是可以收門票,這輩子她早就暴富了吧!
畢竟從前打獵、殺豬也不缺觀眾。
正思緒滿天跑,忽聽前院方向傳來更大鑼鼓聲,姜瑤看看天色,應該是迎親的隊伍回來了吧。
“主子,迎親的隊伍回來了!”
“主子爺在府門口親自迎著呢!”
“側福晉下轎了……”
一直聽到新人入門,拜堂,進行各項繁瑣的禮儀,直到新人被送入洞房!
姜瑤聽得興起,順口問道:“新娘子長得怎么樣?
是不是和傳說的那般貌若天仙?”
歷史再不好,她也知道雍正寵妃,華妃的經典語錄:“賤人就是矯情!”
冬雪和一旁豎著耳朵聽的嚴嬤嬤頓時表情古怪,欲又止,滿臉無奈!
我的好主子哎!
這可是咱們爺娶側福晉!
是往后要在同一個屋檐下、說不定還會分走寵愛的“新人”!
不是街坊鄰居辦喜事,還打聽起長相來了!
您這興奮勁兒是不是用錯了地方?
瞧鈕祜祿氏格格、武格格她們,那笑容多勉強,眼神多復雜,那才是正常反應吧?
您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今日是您娶親呢!
冬雪硬著頭皮,小聲道:“清蘭苑,奴婢們進不去......”
姜瑤“哦”了一聲,略有些遺憾,但想想明天早上也能見到,就專心吃席了。
清蘭苑。
胤禛掀開蓋頭后,走了流程,就又去前院招待賓客了。
紅燭高燒,滿屋的喧鬧,轉眼就剩年氏和她的陪嫁丫鬟碧珠。
“小姐,您再用些吧,一天沒正經吃東西了。”
碧珠看年婉月只吃了七八口菜就放下了銀筷,便輕聲勸道。
年婉月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如珠玉相擊,清脆悅耳,柔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嫌棄
“太膩了,沒什么胃口!”
碧珠看著桌上,雖然精致,但多是大油大葷的菜肴,心里也為自家小姐委屈。
小姐在年家,那一餐不是十幾個碟子,樣樣精致可口!
如今,進了雍親王府,雖是側福晉,可這吃食上.......
年婉月今年十七,正是韶華最好的年紀。
她生得極美,不是那種濃烈逼人的艷麗,而是眉目如畫,膚光勝雪,氣質清冷中自帶一股嬌柔韻味,行動間若弱柳扶風,頗有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她是年遐齡的幼女,自小被父兄如珠如寶地寵著長大,闔府上下都說她容貌才情冠絕,將來必定是人上人,要配這世間最尊貴的男子。
她自已對此也深信不疑。
三年前那次選秀,她本已夠歲數,但朝中局勢不穩,家中便使了些法子讓她暫緩,直到今年才正式參選。
二哥年羹堯去年便私下同家里透過底,以年家如今的勢力和與雍親王的關系,她多半會指入雍親王府為側福晉。
因此這一年,家中沒少費心打聽雍親王府后宅的消息。
知道與她同為側福晉,以前頗為受寵的李氏,卻在去年,鬧得沸沸揚揚,出身低賤的姜氏入府后,便失了寵。
反而是那個出身低賤、母憑子貴的姜氏,只因那孩子得了皇上青眼,連帶著在府里也頗有幾分寵眷。
只是,關于這姜氏,大哥和二哥卻有些不同看法。
大哥年希堯從塞外回來后,私下告訴她,那姜氏并不簡單,不能輕視了她,還將姜氏在塞外以及京城中所做的事告訴了她。
說姜氏不是一般后宅女子,一些后宅手段恐對她無用。
年婉月初聽時有些驚訝,但隨即不以為然。
女子這般莽悍,豈是長久之道?
怎可能真正得男子歡心?
她更信二哥年羹堯的話,姜氏的出身,注定她的眼界、手腕有限,不過是母憑子貴,若有了更出色的孩子,那對母子便不足為懼。
在這雍親王府里,除了敬著福晉,其他人.....!
以她的家世、容貌、才情,誰又能越過她去?
她年婉月,生來就該是被人捧在手心,站在高處的。
年婉月坐在梳妝臺,看著西洋鏡中那張無可挑剔的容顏,唇邊勾起一抹自信的淺笑。
雍親王揭開蓋頭時,那片刻的怔愣,她可是清晰地捕捉到了。
只是,雍親王到底不是尋常男子,并未像其他人初見她露出癡迷之態,這讓她微微有些失望,
但這恰恰說明雍親王并非膚淺之人......她相信,假以時日…年婉月的臉上露出一抹勢在必得的笑來。
“撤了吧。”
年婉月揮揮手,打斷了碧荷的思緒,“今夜不宜多食。”
她臉上微微泛紅,聲音低了下去,“若是……待會兒不便,就不好了。”
“是。”
碧荷連忙應下,叫來小丫鬟們撤去膳食,又低聲問:
“小姐,可要現在備水沐浴?
那件寢衣……”
年婉月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絲期待與羞澀!
“那寢衣……仔細些拿出來,莫要弄皺了。”
那件寢衣,可是用一種極為輕薄透光、觸感冰涼絲滑的貢品紗料制成,薄如蟬翼,輕若無物。
穿上后行走間流光宛轉,有點暴露卻又不過分,反而添了一種欲說還休的風情。
這可是年家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尋來料子,請了最好的繡娘趕制出來的。
一切準備妥當,年婉月沐浴熏香,換上那件特制的寢衣,坐在妝臺前,由碧珠為她重新梳理長發,只簪了一支簡單的玉簪。
鏡中人面若桃花,眼含秋水,美得不似凡塵。
亥時初刻,外間終于傳來了請安聲和沉重的腳步聲。
年婉月心頭一跳,深吸一口氣,壓下那點緊張,扶著碧桃的手站起身來。
她穿著那身特制的寢衣,外頭只松松披了件同色的軟緞長袍,青絲半綰,余下的柔順地垂在肩側,燭光下,整個人宛如月下幽蘭,含羞帶怯,我見猶憐。
胤禛踏進內室,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眼神卻清明依舊。
他揮手免了眾人的禮,目光落在年婉月身上。
確實極美。
眉眼精致如畫,肌膚剔透,氣質清冷中帶著嬌柔,是一種不沾塵俗的、近乎仙姿玉貌的美。
若在以往,他或許會欣賞,會覺悅目。
但此刻,他第一反應卻是,她穿這樣不冷嗎?
清蘭苑不像靜心齋,寢室改良后有地龍和暖墻,屋里幾個炭盆,還不至于能溫暖到能穿這么薄的衣物待著。
還有,姜氏那女人天氣熱之后才會穿絲綢睡衣,一到冬日,她就全換成了普通的棉布睡衣,還說一堆歪理!
什么棉布和她氣質很搭!
胤禛想著,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但下一瞬,看著同樣肌膚白皙如雪的年氏,她的美,完美得像一尊精心雕琢的玉像,好看,卻少了些……活氣。
“安置吧。”
胤禛收回目光,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喜怒,伸開雙臂,等著伺候更衣。
年婉月柔順地上前,纖纖玉指搭上胤禛的衣襟,鼻尖縈繞著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和冷冽的男性氣息,臉頰越發燙了。
她按照嬤嬤教導的,動作輕柔而略顯生澀地為他解下外袍、腰帶……
指尖不經意拂過他腰間時,胤禛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但并未說什么。
紅帳被輕輕放下,掩住一室燭光,也掩去了年婉月眼中那抹初戰告捷般的羞澀與期待,以及胤禛深眸中一閃而過的、連他自已都未曾明晰的淡淡倦意與疏離。
夜色漸深,清蘭苑的紅燭靜靜燃燒。
前院的喧囂早已散去,整個雍親王府沉入一片表面安寧的黑暗之中。
只有各處值守的燈籠,散發著昏黃的光暈,照著蜿蜒的回廊與寂靜的院落。
胤禛的一眾女人,除了姜瑤沒有受到影響,依舊睡得香甜,其他人又是一夜未眠。
......
翌日清晨,天光還灰蒙蒙,寒意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