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爹這話。
他實在說不出來。
矯情得不能再矯情。
侯夫人便笑了。
衛瓚悶頭吃了兩口,再抬起頭,見到對面沈鳶也是怔怔的。
那小病秧子攥著衣袖,看著靖安侯的背影發呆。
再隔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
仍是一張溫溫柔柔的笑臉,說了個學堂里頭的笑話。
哄得侯夫人眼中憂心一點點散去,逐漸笑了起來。
侯夫人見沈鳶面前的菜冷了,便要人拿去熱一熱。
沈鳶卻笑說:“已吃好了,姨母這兒有點心沒有。”
自然是有的。
這夜色霧蒙蒙的,這說笑聲卻是又熱絡又冷清。
衛瓚時而瞧一瞧自己的母親,時而瞧一瞧沈鳶。
父母總是如初。
少年人卻各懷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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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宴散后便已是入了夜,比來時涼了幾分。
沈鳶走得有些急,連外
氅都忘了拿,侍女在后頭拿起追著走。
衛瓚見了、便接過來,擺擺手示意其他人離開,自己一路跟在沈鳶后頭。
月色澄明、夜風微涼,沈鳶卻是疾走,待后來沒了力氣,才緩了下來。
那一丁點酒意還浮在臉上,急喘了兩聲,又接著慢慢走。
他喊了一聲:“折春。”
沈鳶沒應他。
他又喊了一聲:“沈折春。”
沈鳶悶聲說,讓他回去。
他自然不肯。
沈鳶便不再問他了,只低著頭,沒頭蒼蠅似的亂走,遇上小石子兒就踢一腳。
那石子兒讓他踢得咕嚕嚕亂滾,有一兩顆飛進草木里,有一兩顆飛進他自己的鞋里。
沈鳶也渾然不覺似的。
后來不甚一腳踹在了葡萄藤架上。
鮮見是用了好大的力氣,那架晃了晃,搖落了幾片葉子,沈鳶自己也抽了一口氣。
一聲不吭,便整個人都蹲了下去。
緊緊抿著嘴唇,手捂在自己的靴上。
月亮明晃晃地照著,濃綠色的葡萄藤下,那小病秧子的影子縮成了很小的、漆黑的一團。
他在旁邊站了好一會兒,彎腰將那氅衣厚實柔軟地披到他身上。
沈鳶抱著膝,一動不動。
他問沈鳶:“碰疼了?”
沈鳶悶聲說:“沒有。”
他說:“那能走么?”
沈鳶說:“能。”
然后豁然起身,一手拽著自己的氅衣,一瘸一拐地走。
沈鳶總是倔得讓人忍不住想笑。
笑過了,又不知道是哪兒跟著皺成了一團。
他便不顧沈鳶的掙扎,攔腰把沈鳶抱起來。
葡萄藤下吊著秋千,是姑娘們吊起來蕩著玩的,他便將沈鳶放上去。
他一撩衣擺蹲了下去,強硬地脫了沈鳶的靴。
靴里都是他東踹一腳、西踹一腳的碎石粒兒,倒出來幾顆彈在地上,噼啪作響。
他將足衣剝了下來,借著月色一瞧。
果然是紅腫了。
這小病秧子是將石頭當他來踢了不成。
他說:“我沒拿藥,一會兒給你送點過去。”
沈鳶說:“用不著,我有知雪。”
他說:“你躲著我做什么?”
沈鳶不說話。
他又說:“不是考好了么,怎么也不高興。”
其實他跟沈鳶都知道,沈鳶真正在乎的不是書院里誰高誰低,不是誰多答上了那么一道策論題,誰多得了一句夸贊。
沈鳶想要的,永遠也得不到,所以才退而求其次。
風聲過,藤葉沙沙地響。
也許隔了一分鐘。
又也隔了許久。
沈鳶抬起腿。
在他肩頭踢了一腳。
衛瓚抬頭,看到沈鳶坐在那秋千架上俯視著他。
那是一雙紅通通的、含恨的眼睛。
定定地看著他。
風掠過秋千索,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聲響。
沈鳶仿佛被驚醒了,撇過頭去,手指難堪慌亂地攀緊了秋千索。
半晌說:“你走吧,我在這兒等照霜她們。”
衛瓚沒答話。
沈鳶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口。
只是指尖攥的更緊了。
隔了一會兒,衛瓚直起身,手也跟著攀上了秋千索,覆在沈鳶的手上。
叫那秋千又發出“吱呀――”一聲。
他的胸膛緩慢地起伏。
仿佛一呼一吸間,有什么在里頭酸脹、發癢。
他便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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