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風暖給靈云大師喂下藥后,便歪去了一旁的矮榻上,等著他醒來。
她實在不解,葉裳所中的穿骨釘劇毒怎么會和靈云大師所中的穿骨釘劇毒一樣?
當初她僅因為葉裳所畫的一幅畫像,便認定是易瘋子,派人將他刺殺葉裳的畫面給風美人送去了,風美人連半絲糾纏都沒有,便斷了易瘋子一條手臂,也就是承認了易瘋子所作所為。
另外,鳳陽的鳳陽鏢局也得到消息,說易瘋子得罪她的買賣就是刺殺葉裳之事。從而認定她護葉裳。
有葉裳指認在前,有鳳陽得知消息在后。他們兩個都不是輕易被人糊弄的人。所以說,易瘋子刺殺葉裳之事,她才認定板上釘釘之事,也從未懷疑再有別人。
可是如今,靈云老和尚今日也中了穿骨釘,穿骨釘所攜帶的劇毒與葉裳所中的劇毒一模一樣,而穿骨釘釘入左胸口的位置和手法也幾乎一樣。尤其是易瘋子如今還在容安王府。
難道葉裳放他出府了?
她直覺不可能。
易瘋子被皇上的輕武衛追殺,走投無路,葉裳保下他,他入容安王府為奴。容安王府突然進去這么一個江湖人,不止皇上關注,京中的一眾大臣們定然也極為關注。別說葉裳不會放他出來,就算放他出來,他的一舉一動都會被人知道。
所以,今日之事,不可能是易瘋子所為。
既然不是易瘋子所為的話,天下還有何人能與易瘋子施展暗器的手法一樣,所作所為如一人呢?她從未聽說過。
她在矮榻上歪了半個時辰后,外面有了動靜,似乎有人進了這所齋院。她慢慢坐起身,偏頭去看窗外,只見是住持領著太子、鳳陽、馮盛來了。
她又將身子歪了回去。
住持輕輕叩了叩房門,在外面喊,“施主。”
蘇風暖應了一聲,道,“門沒插著,方丈大師自己推門進來就是了。”
主持聞伸手推開房門,自己沒先進來,卻對身后道,“太子請,鳳少主請。”
太子當先抬步走了進來,鳳陽跟在他身后,也邁進了門檻。
太子進來后,先是看了蘇風暖一眼,便看向躺在榻上的靈云大師,靈云大師依舊沉睡著,沒醒來,他又轉回頭,對蘇風暖問,“姑娘,大師何時能醒來?”
蘇風暖道,“不知道呢,這種迷靈香對尋常人要六個時辰,對于大師便不清楚了。大師功力高,興許用不了多久就能醒來。”
太子點點頭。
鳳陽來到蘇風暖身邊,臉色不好看,“你不是在院子里睡覺嗎?怎么會和許云初跑去了十八觀景臺看古壁畫?”
蘇風暖瞅了他一眼,“我睡醒了,在達摩堂外碰到了他,都懶得聽和尚念經,便去了那里。”話落,問向太子,“聽說殿下身體不適?”
太子點點頭,“腸胃有些不適。”
蘇風暖又坐直身子,“我正巧懂醫術,給殿下看看?”
太子看著她,頷首,“也好,今日靈云寺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我正好在這里,不能置之不理。但這副身子實在提不起力,若是姑娘的醫術能給我看看的話,讓我不至于又病倒,也能理些事物。”
蘇風暖站起身,對他道,“殿下請坐。”
太子坐在了矮榻上。
蘇風暖挽了衣袖,見太子伸出手,她將手按在他脈搏上。
鳳陽在一旁看著,不置一詞。
過了片刻,蘇風暖撤回手,對太子道,“殿下應該是吃了什么硬食,導致腸胃不能消化,才引起不適。我這里有消食丸,殿下吃一顆應該就能好了。”
太子微微露出絲微笑,“多謝姑娘。”
蘇風暖從懷中拿出一個瓷瓶,看向一旁的馮盛,問,“盛公公要為太子試藥嗎?”
馮盛還沒說話,太子便道,“姑娘給的藥便不必試了。”話落,道,“姑娘給我吧。”
蘇風暖倒出一顆藥丸,遞給了他。
太子張口吞了下去。
蘇風暖見他吃了藥,坐去了一旁。
住持對太子道,“靈云師兄不知何時醒來,達摩堂內貴裔府邸的香客們不能一直禁錮著,如今小國舅在達摩堂照料著,依著師兄中的迷靈香來說,老衲和一眾師弟們當時距離靈云師兄近,都有嫌疑,此事交給誰來查,都不妥,太子看此事該如何處置?”
太子沉思片刻道,“此事暫且交給小國舅來查吧,本宮便在這里等著靈云大師醒來,聽聽大師的說法。”
住持雙手合十,打了個佛偈,頷首,“那老衲這就去請小國舅徹查此事。”
太子點頭。
主持出了房門,離開了齋院,前往達摩堂。
主持離開后,房中靜了靜,太子看向蘇風暖,“姑娘醫術高絕,應該能知曉靈云大師具體何時醒來吧?”
蘇風暖看著太子,他臉色依舊如昨日剛見他一般平靜,她今日又給他把了脈,有情草的遺癥的確是落下了無疑。她今日的確是腸胃不適,提前離了場。她點點頭,“最多再半個時辰,就能醒來。”
太子頷首,不再多。
鳳陽對蘇風暖問,“聽說靈云大師所中的穿骨釘和劇毒是你給醫的?從暗器手法來看,是什么人?”
蘇風暖看著他道,“是我給醫的,從暗器手法和他被暗器所射中的位置以及暗器上涂抹的劇毒這三點來看。與當初葉裳所中的穿骨釘幾乎如出一轍。”
“嗯?”鳳陽揚眉。
太子也看向蘇風暖。
蘇風暖道,“確實無疑。”
鳳陽道,“難道又是易瘋子?”
蘇風暖搖頭,“易瘋子被皇上的輕武衛追殺,葉裳從輕武衛手中保下了他。如今將他收服在容安王府做奴仆,就是乞巧節那日的事兒。不可能是易瘋子。”
鳳陽挑眉,“這事兒倒新鮮了。既然不是易瘋子,怎么靈云大師所中的穿骨釘和葉裳如出一轍?既不是一人所為,怎么能如此相同。”話落,對蘇風暖問,“你確定沒看錯?”
蘇風暖道,“你覺得我的眼睛能看錯?這兩個人可都是我救的。”
鳳陽聞不說話了,似乎陷入了沉思。
太子看著二人,見二人話語告一段落后,緩緩開口,“當初葉世子受傷中毒沉船落水,是姑娘所救?”
蘇風暖點頭,避重就輕地說,“都是恰巧碰到我在。”
太子點點頭。
“今年這事兒可真是稀奇了,我可不曾聽說天下有兩個易瘋子。”鳳陽也坐下身,看向太子,“葉世子被刺殺,東湖畫舫沉船,是為了太子。如今靈云大師做法事出事兒,這又是何目的呢?難道也是沖太子而來?”
太子聞,抬眼看了鳳陽一眼,并沒有出聲。
蘇風暖道,“太子來靈云寺沐齋是因為皇上有旨,如今靈云老和尚出了事兒,法事自然做不下去了。怕也是沖著太子而來。只是不知道為何要殺靈云大師?這中間有何內情。”
太子面色平靜,依舊沒語。
鳳陽道,“看來只能等著靈云大師醒來了。”
蘇風暖打了個哈欠,歪著閉上了眼睛。
“別告訴我你還要睡?”鳳陽瞅著她,“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還有一個嗜睡的毛病?”
蘇風暖道,“最近傷神,需要多養養。”
鳳陽嗤笑,“你倒是自己嬌氣自己。”
蘇風暖懶得理他。
馮盛一直立在門口,此時小聲試探地問,“殿下,此事兒也不算是小事兒,要不要奴才給皇上傳一封信?”
太子“嗯”了一聲。
馮盛轉身出去了。
過了片刻,蘇風暖似乎真要睡著了,呼吸均勻,沒什么動靜。
太子低聲對鳳陽問,“鳳少主和這位姑娘是什么關系?”
鳳陽看了蘇風暖一眼,對她總是睡的行為顯然嗤之以鼻,聞,對太子回道,“沒什么關系,這個女人常年在江湖上跑,仗著一身本
領,總是以欺負人為樂。我看不慣,與她打了幾次,打不過她。但是也打出了些許交情。”
太子揚眉,“哦?以鳳少主的武功,打不過這位姑娘?”
鳳陽嗤笑,“我的武功打不過不稀奇,就是云山真人也只是與她打個平手。”
太子更是有些訝異,“這位姑娘年紀尚輕,武功竟然如此厲害?她是如何修習的?”
鳳陽搖頭,“如何修習的倒是不知,只是曾經偶爾聽人提起過一次,說她自小經受了洗精伐髓之苦,方才打通了經脈,以至于年紀輕輕便武功大成。”
“洗精伐髓?”太子看著鳳陽。
鳳陽解釋,“人之根本,就是人之精髓。懂得武學醫理之人,用世間罕見之藥,幫她洗去生下來沾染在精髓上的渾濁之氣和如鐵銹一般的筋骨,就是洗精伐髓了,可以使奇經八脈自如運行,這是常人不能受之苦。”
太子聞頷首,又看向蘇風暖,緩緩道,“當年她還很小吧?”
鳳陽點頭,“洗精伐髓不能超過七歲,要在七歲之前,否則受多少苦,也不會成。”頓了頓,他道,“武學之道,博而廣闊,但敢于走獨木橋的,也就寥寥幾人。就算敢如此的,但沒有一定的堅韌心志,也未必能成。”話落,他道,“我曾經也被祖父逼迫試過,但沒撐過七日就守不住了。更何況洗精伐髓者,要足足受一年之苦。”
太子點頭。
鳳陽看著蘇風暖道,“這個女人對自己都如此狠,天下什么事兒在她手里做不成?她……”
“亂說什么?”蘇風暖實在聽不下去了,睜開眼睛,瞪著鳳陽,打斷他的話,“在太子殿下面前胡謅不實之,你想讓太子殿下如何看我?”
鳳陽看著她,不置可否,挑眉,“不睡了?還是睡不下去了?”
蘇風暖哼了一聲,對太子說,“殿下別信他的胡謅之,我只不過小時候陰錯陽差跟了一個瘋道士拜師學藝。那瘋道士腦子犯抽,覺得我是個好材料,不拿我做藥爐可惜,于是,我就被他改造了一番。”
太子看著她,微微露出絲笑意,“不管鳳少主是否胡謅,但你受的苦總是真的。”
蘇風暖揉揉肩膀,“這倒是。”頓了頓道,“一旦人為了活著或者某種目的,逼迫到了極限,不管多大的苦,都能受得來。”
太子點頭。
這時,榻上躺著的靈云大師突然睜開了眼睛。
蘇風暖發覺了,立即轉頭看向他。
靈云大師乍然醒來,眼神迷茫,待看清置身自己的屋子時,也看清了屋里的三人。他愣了愣,疑惑地要坐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