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華下意識去扶他。
“不必。”聞憬微微頷首,“你歇息吧。”
沈灼華道:“將……夫君晚間吐了血,先把藥喝了吧?”
聞憬沒有立刻回答,沈灼華的手收回來也不是,又不知該放去哪里。
見她呆立著,聞憬才說:“我同祖母不同,這里沒那么多規矩。”
沈灼華茫然,“什么?”
怎么突然說起規矩了?
聞憬的語氣依然很溫和,聲音卻讓人覺得像冬日山谷里的泉水,很冷,不敢輕易靠近。
“我不管你,你也無需管我。”
沈灼華聽懂了。
她也在這一刻知道,聞憬并不比那斷了腿的張屠夫好上多少。
有些人的苦靠發泄,有些人的痛卻是鎖在冰塊中燃燒的火焰。
別看聞憬現下溫和有禮,其實冷漠得很。
沈灼華懷疑,她要是表現出更多一點同情,可能會被殺了滅口。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盡量放輕了語氣說:“我并非想管著夫君,只是初來乍到,實在有些惶然……”
她回憶著妹妹的話本子里的柔弱閨秀,努力模仿著。
無論如何都已拜過堂,她想在將軍府待得順利一些,至少不能和聞憬有什么齟齬。
聞憬拄拐走到桌邊坐下,將已經涼了的藥湯推到一邊,給自己倒了盞茶。
沈灼華欲又止,見杯子已到了聞憬嘴邊,只好說:“那是酒。”
原是喝交杯酒用的。
聞憬像沒聽見,慢條斯理地喝了半杯。
他飲酒時面上也沒有什么情緒,燭光在眼瞼下投上明滅的陰影。
沈灼華想,沒關系,他是個快死的瘸子,她能理解,她能忍。
這樣想著,她在另一邊坐下,也給自己倒了半杯酒。
“二嬸明知夫君的身子狀況,還是盛了酒,想來是規矩不可廢。”
沈灼華將酒喝了,沖聞憬抬了一下杯子,“如此便也算禮成了,可以嗎,夫君?”
她每每說起“夫君”二字,尾音都落得很輕,像輕飄飄的柳絮,風一吹便消散。
聞憬終于抬起眼看她。
燭火下,男人的眼眸像沒有著色的火焰,燒得沈灼華不敢同他對視。
但她還是微笑著看著他的雙眼,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夫君覺得不是嗎?”
聞憬這才開口,“二嬸看中掌家權不會放手,你是要與她爭也好,還是僅僅不服氣也好,我都不會管。”
沈灼華一愣。
“我不清楚祖母同你家做了什么交易,也不想理會。”聞憬把玩了兩下酒杯,輕輕放下,發出很輕微的一聲響,“但那些無聊的爭斗不要拉上我,拙劣的手段也不必用在我身上。”
沈灼華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夫君說什么,我不太聽得懂。”
聞憬卻已經起身了,拄著拐往外走。
沈灼華的手藏在陰影里扯了一下袖子,再松開時臉上已經重新帶了笑容。
“那夫君想要我怎么做?我已嫁了進來,往后的日子我該怎么過,夫君同我說一聲,我好心里有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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