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一只被釘死在墻壁上的標本,懸掛在四樓窗臺投下的狹窄陰影里。夜風刮過耳廓,帶著爬山虎葉片摩擦墻面的細碎聲響。
胸口被那一下“湮滅”沖擊撞到的地方悶痛不止,喉頭腥甜,但我甚至不敢用力吞咽,生怕一絲微小的動靜都會打破樓下房間里那詭異到極點的平衡。
“……你……”
“……好像……”
那個聲音,裹挾著一絲冰涼的、探究的茫然,穿透玻璃和墻壁,精準地鉆進我的耳朵,鉆進我的腦髓。
它在跟我說話。
它知道我在外面。一直都知道。
我全身的肌肉纖維都繃緊到了斷裂的邊緣,指尖扣著粗糙的墻磚縫隙,冰冷的觸感是此刻唯一的真實。體內的力量如同被無形之手扼住咽喉的困獸,躁動不安,卻又被一種更強大的、源于本能的警惕死死壓住,不敢泄露分毫。
樓下房間里,死寂無聲。
嚇暈的劉倩癱軟在地,呼吸微弱。崩潰的張曉雨縮在墻角,雙手死死捂著嘴,眼淚鼻涕糊了滿臉,身體抖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散架。手機掉在地上,屏幕的光微弱地映照著那一小片區域,讓那只白皙得過分的手,和手后面那模糊如水霧的臉,更添幾分非人的詭譎。
那個“女孩”依舊保持著面向我的姿勢,微微偏著頭。水霧后面的目光,沉甸甸地壓在我的藏身之處。
它在等。
等我的回應。
我該怎么回應?我能怎么回應?
承認?否認?攻擊?逃離?
每一個選項背后都牽連著無法預估的后果。這東西的行為邏輯完全無法用常理揣度。它剛才歸還珠子的舉動,與其說是善意,不如說是一種……孩童式的、對“玩具歸屬”的模糊認知?或者,只是一種更深的、無法理解的惡趣味?
時間在令人窒息的對峙中黏稠地流淌。
也許只過了幾秒。
也許過了幾分鐘。
樓下那個“女孩”似乎因為我長久的沉默而感到了些許……困惑?它那水霧籠罩的面孔上,模糊的輪廓似乎動了一下。
它向前走了一步。
不是沖向我的方向,而是走向了癱倒在墻角、幾乎失去意識的張曉雨。
張曉雨猛地吸進一口冷氣,瞳孔因極致恐懼而放大,喉嚨里發出瀕死般的嗚咽。
“女孩”在她面前停下,彎腰,撿起了地上那只屬于張曉雨的、屏幕已經摔裂的手機。
她的動作很自然,帶著一種初生嬰兒般的、對周遭物品無差別的觸碰欲。
她拿著手機,屏幕的光映照著她水霧彌漫的臉。她似乎對亮光很感興趣,伸出另一只手指,小心翼翼地、試探性地,戳了戳冰冷的屏幕。
屏幕被她觸碰,亮度忽然變化了一下。
她像是被驚到了,猛地縮回手,手機從她指尖滑落。
啪嗒。
手機掉在張曉雨蜷縮的腿邊,屏幕朝上,最后的光掙扎著閃爍了一下,徹底熄滅。
房間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只有窗外極其微弱的、被云層過濾后的月光,勉強勾勒出雜物堆積的輪廓,和那個靜靜站立著的、纖細卻令人毛骨悚然的身影。
在光線徹底消失的前一瞬,我似乎看到,那“女孩”水霧后面的面孔,轉向了我這邊。
嘴角的部位,極其細微地……向上彎了一下?
看不清。黑暗吞噬了一切。
我的視覺被剝奪,但其他感官在體內的力量加持下,瞬間提升到了極致。
我聽到張曉雨壓抑到極致的、斷斷續續的抽泣。聽到劉倩昏迷中無意識的呻吟。聽到灰塵從舊墊子上滑落的細微聲響。聽到遠處宿舍樓某個水龍頭未關緊的滴水聲。
然后,我聽到了……她的呼吸聲。
很輕,很平穩。甚至帶著一點……慵懶?仿佛剛剛睡了一個好覺醒來。
在這片死寂和黑暗里,這平穩的呼吸聲比任何尖叫都更讓人頭皮發麻。
她還在那里。站著沒動。
她在做什么?只是站著?還是在“看”著我?
純粹的黑暗成了她最好的掩護。我掛在墻外,徹底變成了一個靶子。
不能再等了。
我緩慢地、極其緩慢地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壓入肺腑,試圖壓下那陣因受傷和緊張而泛起的心悸。
必須離開這里。立刻。
無論這東西是什么,它的不可知性已經超出了我能應對的范疇。硬碰硬的風險高到無法計算。
我的手指和腳趾開始極其細微地移動,調整著發力點,準備以最快的速度、最無聲的方式向下滑落,然后離開。
就在我肌肉即將發力的前一個剎那——&-->>lt;br>噠。
一聲輕響。
是從樓下房間里傳來的。像是腳尖輕輕點地的聲音。
她動了?
我的動作瞬間凝固。
緊接著——
噠。噠。噠。
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腳步聲,在黑暗的房間里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