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有理由臉色難看。
將一位君主,一個帝國最后的也是最私密的遮羞布,親手掀開,展示給一個來歷不明的東方人看。這對于將榮譽和傳統看得比生命還重要的羅德里克爵士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酷刑。
他挺直了背脊,用一種近乎僵硬的姿態站在葉遠的面前。
“葉先生,根據女王陛下的諭令,您可以在此查閱檔案。”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屬于王室總管的威嚴與疏離。“但是,為了保證檔案的安全與完整,每次只能調閱一箱。并且,必須在我的全程監督下進行。”
這是他能為王室守住的最后一點程序上的尊嚴。
他以為自己會看到對方或不耐煩或輕蔑的表情。
然而,葉遠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可以。”
這個回答讓羅德里克準備好的一大堆關于規章制度的說辭全都堵在了喉嚨里,不上不下,讓他本就漲紅的臉更多了幾分醬紫色。
安妮公主在一旁輕輕嘆了口氣。
她知道,羅德里克爵士的這點小小的、可憐的堅持,在葉遠面前根本毫無意義。
果然。
葉遠并沒有走向任何一個書架去挑選他想要看的“第一箱”檔案。
他甚至沒有多看那些代表著一個帝國數百年榮辱興衰的皮面檔案盒一眼。
他只是邁開腳步,開始在這排排書架之間緩緩踱步。
他的步伐很慢,很穩。
那身剪裁完美的kiton西裝,在這片充滿了古老紙張氣味的空間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統治力。
唐宛如安靜地跟在他的身后,保持著三步的距離。她像一個最完美的影子,既不會干擾到他,又能在任何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最恰當的位置。
羅德里克爵士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
他在干什么?
參觀嗎?
還是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嘲諷著王室最后的固執?
他剛想開口提醒對方時間寶貴,卻被安妮公主用一個眼神制止了。
安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接下來她將會看到比昨天在實驗室里更加顛覆她認知的一幕。
只見葉遠伸出了右手。
他的手指修長而干凈,指甲修剪得一絲不茍。
他就這樣讓右手懸空在那些檔案盒的上方大約十厘米的距離,隨著他的腳步緩緩劃過。
他的指尖沒有觸碰到任何實物。
但羅德里克爵士卻產生了一種極其荒謬的錯覺。
他仿佛看到有一股無形的、透明的數據流,從那些塵封了百年的厚重皮面檔案盒里被源源不斷地抽取出來,然后匯入到那個男人的指尖。
整個檔案館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外接硬盤。
而葉遠正在用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方式進行著高速的數據讀取。
“不……不可能……”
羅德里克爵士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正在被一柄無形的重錘反復敲擊,直至布滿裂痕。
他作為皇家檔案館的總管,比任何人都清楚要從這浩如煙海的資料里找到一份特定的文件,需要多么復雜的檢索程序和多么漫長的時間。
就算是最熟悉這里的歷史學家和檔案管理員,也需要至少一周的時間才能定位到某個具體事件的相關卷宗。
而這個男人……
他想干什么?
用手掃一遍就把這數百萬份文件全都看完嗎?
這已經不是科學。
這是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