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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50.第980章 831添頭

      伊姆瑞克唱響龍之歌的第五天。

      地點:瓦爾鐵砧。

      從天光破曉的登陸到戰斗結束,整個過程不過持續了三個小時,卻仿佛跨越了漫長的歲月。那是一種凝固在血與火中的時間感,天地之間只剩下廝殺與慘烈。

      由于通道被杜魯奇死死堵住,瓦爾鐵砧的五千阿蘇爾守軍最終未能逃出生天。他們被迫困死在這片鋼鐵與火焰交織的絕地之中,沒有一個能夠沖出圍殺,殘酷得近乎令人窒息。留在戰場上的,只有追擊與收尾的肅殺聲。

      小規模的戰斗仍在繼續。

      零星的碰撞聲、刀劍磨擦聲與嘶喊聲在山體內部的回廊中回蕩,宛如某種詭異的回聲。

      那些熟悉此地環境的阿蘇爾戰士選擇了逃入附近的洞窟,或是躲進更深的地下通道。他們借助岔道與隱蔽的巖壁,與緊追不舍的杜魯奇周旋,不時發動突襲,又在暗影中迅速退去。

      也有更多人慌不擇路、因驚惶失措誤入死胡同的洞窟,被困于狹窄的空間內,只能憑借最后的勇氣舉起利劍,等待著杜魯奇蜂擁而入,進行孤注一擲的抵抗。

      偶爾,有黑煙緩緩在空中飄起,那是杜魯奇施展火攻的痕跡,將藏匿的阿蘇爾逼出來。

      至于那些仍想回到瓦爾鐵砧,進行最后一搏的阿蘇爾,他們的計劃早已在成形之前破滅。突襲艦與接踵而至的戰車、步兵已在外圍布下了森冷的封鎖線。鋼鐵之墻堵死了退路,任憑他們如何沖擊,都只能撞上森冷的長矛與漆黑的盾牌,血與肉在重壓下碾碎。

      阿蘇爾的最后希望,在這一刻徹底破滅了。

      隨著戰斗的進行,隨著時間一點點無情地流逝,終于,時針指向了正午。血腥的氣息充斥在大地與巖壁之間,天地仿佛凝固,唯有殘酷的現實在眼前鋪開。

      “你策劃的?”

      一聲低沉的詢問打破了這片短暫的沉默,帶著幾分質疑,也帶著幾分壓抑,唯獨沒有高傲。

      “不是!我只是個旁觀者,因為需要參與了戰斗。”阿拉洛斯的回應沒有絲毫遮掩,他的表情冷漠,眉宇間透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冷峻,但他話語中的堅定與果敢,卻讓人無從忽視。

      “你的口音好奇怪。”

      “因為我說的是芬-艾爾薩林語。”阿拉洛斯神情不動,語調平淡。

      “芬-艾爾薩林語?”

      “是的,解釋起來很復雜,而且我也不想解釋。對你來說有什么意義呢?知識普及?”阿拉洛斯微微聳肩,肩甲輕輕碰撞出一聲冷硬的響動。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不耐,卻并不粗暴,而是冷冷的諷意。他頓了頓,語氣沉下去,“簡單來說,你可以理解,芬-艾爾薩林語是在艾爾薩林語的基礎上演化出來的。”

      話音剛落,他的目光驟然一凝,鋒利如刀,直直盯向阿斯尼爾。神色瞬間從漠然變得凝重,語氣中透出一股寒意,宛若冰霜撲面而來。

      “我建議你不要說出那個詞!上一個對我說那個詞的家伙,死得很慘!”

      “阿薩尼爾?”坐在地上的阿斯尼爾緩緩將雙腿盤了起來,動作帶著幾分疲憊,卻仍舊保持著某種優雅。他一手扶著額頭,抬起頭直視阿拉洛斯,神情復雜,他似乎從對方的辭中推測出了答案。

      “不認識。”阿拉洛斯冷冷吐出。

      “騎龍者,你應該見過,穿著一套金色盔甲。”阿斯尼爾輕聲道,語調中既有試探,又有一絲不可說的唏噓。

      “你和他什么關系?”阿拉洛斯露出恍然的表情,隨即目光凝重,帶著幾分試探地盯向阿斯尼爾的臉,想要從那略顯蒼白的面容上分辨出什么隱匿的秘密。

      “我叫阿斯尼爾,他是我堂兄。”阿斯尼爾的聲音低沉,帶著一點壓抑的顫音,“他死了,對嗎?”

      “是的,死了,我親眼看著他死的。”阿拉洛斯吐出這句話的同時,站立的身軀微微一緊,暗中調整呼吸,做好了應對對方驟然暴起的準備。

      然而,對方的反應卻出乎意料。

      “死的好!”阿斯尼爾的聲音陡然拔高,近乎是嘶吼。他的表情在瞬息之間扭曲,嘴角因抽搐而顯得猙獰。往日潛藏在心底的嫉妒,如今在這潰爛的局勢中徹底釋放,化作帶毒的呵罵與陰冷的詛咒。他的雙眼布滿血絲,像是在撕裂某種壓抑已久的心結。

      等他發泄完后,那股驟然爆發的怒火迅速熄滅,只剩下空洞與疲憊。他整個人似乎被掏空,眼神失去了聚焦,頹廢地低聲問道。

      “如果他不死,現在戰斗還在進行,是嗎?”

      說完,他將頭低垂,肩膀微微顫抖,發出若有若無的唏噓聲。

      “應該?在我看來……他不該發動那樣的俯沖。”阿拉洛斯沉吟片刻,眉頭緊鎖,聲音緩慢而克制,“他的傲慢、魯莽……毀了他。”說到最后,他搖了搖頭,長嘆一聲,語氣中帶著無法挽回的遺憾。

      “你殺了他,是嗎?”阿斯尼爾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先前更為沙啞,像是逼問,也像是自我確認。

      “不!”阿拉洛斯立即否認,語氣干脆,“我只是擊傷了他,完成擊殺的是別人。”

      “誰?”阿斯尼爾抬起頭,眼神空洞而倔強,像是抓住最后一絲執念。

      “這重要嗎?”阿拉洛斯反問,目光冷靜如寒鐵。

      “你說的對,不重要!”阿斯尼爾喃喃,似乎是在和自己對話。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眼神黯淡下去,隨后又抬眼望著阿拉洛斯,“你不是杜魯奇,在我的印象里,杜魯奇不是你這樣的……你的口音,你的詞匯,還有你的服飾和武器……”他的語氣有些游離,仿佛是在拼湊半夜從堂兄嘴里斷斷續續聽到的那些片段,“你是阿斯萊?還是艾尼爾?”

      “阿斯萊!”阿拉洛斯抬起下巴,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

      阿斯尼爾頹廢地點了點頭,不再多說什么。沉默像一張巨網,將他徹底吞沒。現在,說什么都沒有意義了,他知道自己已經被俘。

      在戰斗最激烈的時候,他選擇了加入坡地的廝殺。那時,他的思路格外清晰――坡地上的杜魯奇軍陣本就不足以同時應對正面和側面的雙重攻勢,只要能夠將其軍陣徹底摧毀,杜魯奇勢必會陷入混亂。而趁著己方部隊沖上坡地的勢頭,正好可以直撲坡地與通道連接處,憑借人數上的優勢,將那里的杜魯奇防線徹底摧毀,進而撕開通道,完成突圍。

      他記得自己揮劍斬殺了數名杜魯奇士兵,直到那一刻!

      他遇到一個怪異的家伙,那人的額頭前方懸著一盞搖曳的黃燈,手中握著一柄陌生而詭異的武器。

      戰斗極其艱難,幾度險死還生。

      他咬緊牙關拼殺,幾瞬之間便瀕臨生死,但最終,他以盾牌被徹底劈碎的代價,將那怪物一般的對手擊殺。

      隨后,他就遇到了眼前的存在,那一刻,杜魯奇的援軍已經源源不斷地抵達戰場,鐵蹄踏碎泥濘,號角在回蕩,但這并不妨礙他與對方展開一場無可回避的冠軍對決。

      最終,他被對方用那沉重、尾錘般的攥尾一擊擊中額頭,頭盔凹陷,眼前一片昏暗,徹底昏迷了過去。

      當他再次醒來時,戰斗已經結束,耳邊殘余的廝殺聲歸于寂靜。

      他發現自己的盔甲早已被粗暴地卸下,那原本象征榮耀與身份的鎧甲如今散落在一旁,冰冷得像是被拋棄的破銅爛鐵。而那把能讓他在絕境中保持尊嚴的短刃,也早已被搜走。

      四周環繞著一隊渾身是血、氣息粗重的杜魯奇士兵,他們的臉上寫滿了不懷好意的神情,那種躍躍欲試的眼神像一群饑餓的掠食者,盯著他,就連他心底最后一絲想要自殺以求解脫的念頭,也被他們的注視碾得粉碎――哪怕是死亡,他們也不會讓他輕易得到。

      他頹廢地、茫然地看著遠處。

      那里,杜魯奇軍隊正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像冷漠的工匠收割著尸體與戰利品,動作機械卻高效。這一幕讓他心底涌起一種壓抑的窒息感,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置身于一個由死亡編織的幻境。

      然而,這種失神和麻木只持續了很短的時間。

      腳步聲傳來,沉穩而從容,仿佛不屬于這片血腥大地。

      是泰蘭鐸?暮星,在杜魯奇社會中聲名赫赫的存在。

      他走到阿拉洛斯身邊,目光如刀鋒般冷峻,又透出幾分不容忽視的威嚴。

      “阿斯尼爾,騎龍者的兄弟。”阿拉洛斯對著阿斯尼爾挑了挑頭,像是在提醒泰蘭鐸,眼前的人物并非等閑。

      “你與阿斯塔里昂是什么關系?”泰蘭鐸并未多余寒暄,他的提問簡短直接,像一支利箭射中核心。

      “他是我父親。”

      阿斯尼爾平靜地回答,他的語氣里沒有顫抖,也沒有求證的急切。他沒有反問父親的生死,因為在發起進攻之前,他便心中隱約浮現過一種壓迫性的直覺――那種感覺幾乎令他窒息,讓他確信,如果沒有奇跡,他的父親……大概率已經不在人世。況且,就算問出口,答案也只會是一個糟糕而殘酷的確認,毫無意義。

      他忽然抬頭,眼神落在泰蘭鐸那副復雜紋飾的盔甲上。

      “你是恐懼領主?”

      “是的,高階恐懼領主!”

      “你策劃的?”阿斯尼爾再一次拋出了那個心底糾結不已的問題,終歸到底,他心中是不服氣的,在他的認知中,仗不是這么打的。

      “你是說戰略,還是戰術?”泰蘭鐸的目光微微一閃,反問回去。

      “都有!”阿斯尼爾咬牙切齒地回答,胸膛劇烈起伏。

      “戰略,是塔里恩丹策劃的。”泰蘭鐸緩緩說道,語氣卻像是在講述一個古老的事實,“雄鷹飛翔,巨鷹展翅,引領勝利。你可以理解為一個軍事組織,負責統籌整個武裝力量的建設與最高指揮。至于戰術……那是隨機而生的,由前線的軍官與施法者根據戰場實際情況即時決定。”

      “那你存在的意義是什么?”

      阿斯尼爾盯著泰蘭鐸,聲音低沉,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懣,這一刻,他有種被人戲耍的屈辱感。

      “我?”泰蘭鐸挑了挑眉,反問一句,隨后緩緩攤開雙手,像是在這片血腥的土地上展示自己存在的荒謬,“是啊,我存在的意義是什么呢?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哲學問題,也是一個軍事問題。我只是根據情況調整了部隊的入場而已。當然,你兄弟的死,我也有份。”

      “你的口音……也很奇怪。”

      “你的關注點很奇怪。”泰蘭鐸輕笑了一聲,“你到底在意什么?是我?是阿斯萊?還是杜魯奇?未來的走向?”他頓了頓,聲音逐漸低沉下來,“現在,總會成為過去。未來……誰知道呢?”

      說完這些,他不再多,只是給阿拉洛斯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然后轉身,踏著濺滿血泥的坡地,走向更高處,他要去看看他的侄女。

      就在這時,阿斯尼爾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的呼吸仿佛在一瞬間停滯,胸膛因驟然的心跳而劇烈起伏。他想到了一個問題――那個口音奇怪的高階恐懼領主,為什么會知道他的父親?

      當他剛要開口,質問出口時,他的嘴又緩緩合上了,唇齒緊咬,牙關甚至因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吱聲。他想到了一個可能,一個極為陰冷、令血液倒流的可能――有間諜!

      戰場還在清掃著,血腥氣在風中交織不散,像一層沉重的幕布籠罩在天空下方。尸體、破碎的盾牌、折斷的長矛鋪滿大地,就像大地本身都在哀嚎。阿斯尼爾和阿拉洛斯的對話依舊在持續著,聲音卻顯得格外突兀,就像在一片死寂的墓園中回響。

      最后,當得知阿蘇焉圣殿發生的一切后,阿斯尼爾是徹底震驚的。

      那一瞬間,他的瞳孔猛然收縮,眼中的神采如被烈風撲滅的燭火一般消散。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巨大的、無法抵御的迷茫,如同海潮般無情地涌來,將他整個人吞沒。他甚至感覺自己不再屬于這片戰場,不再屬于此刻的時空,而是漂浮在一片無形的虛空里。

      他踉蹌著,終于支持不住,整個人倒在了地上。泥土托住了他的背脊,他直愣愣地看著天空,眼眶被淚水一點點填滿,模糊的光線折射出顫抖的色彩,淚水順著他的臉滑落,悄無聲息地滴在他誓死保衛的土地上。

      “意義是什么……”他喃喃道,聲音沙啞,幾不可聞,仿佛在向空氣發問,也仿佛在向自己宣判,“懲罰嗎?詛咒嗎?”

      來自老牌貴族家庭的他,可謂是家學淵源,曾以為自己背負著的是榮耀與使命。

      然而這一刻,他想到了他在書上看到的過往,想到阿瓦隆的那次會議,想到第二任永恒女王,想到貝爾-夏納,想到那一代代傳承下來的秘密與裂痕,想到……想到的越多,胸口就越發壓抑,仿佛有一塊千鈞巨石死死壓住了他的靈魂。

      當然,他怎么想、怎么掙扎,都不妨礙時間依舊冷酷地繼續流逝,不妨礙現實在殘酷中推進。

      遠處的海面上,信天翁級商船緩緩顯現,它們是勝利的象征,物資將被一批批的運往陸地。

      中午了,到點了,開飯了!

      到了這里,瓦爾鐵砧的戰役就算結束了,進入了結算的階段。

      按職業道途的說法,阿蘇爾的瓦爾信仰體系分為三級,分別是:鍛造祭司、鑄匠祭司、大鍛爐祭司。

      鍛造祭司屬于入門階段,說是祭司,其實更多地扮演著侍祭、學徒、侍從的角色。他們既要打下手,又要隨侍導師的日常起居,既是工坊里的助手,又是爐火旁的見習者。這一身份有點像學者中的研究生,不僅要背負學業,還要承受服務與奉獻的重擔。

      在這個階段,他們的視力是正常的,仍舊可以看清世界,沒有獲得『意志勝于肉體』的天賦。只有當他們真正晉升,成為鑄匠祭司時,才會在儀式中接受瞽目的痛苦,被奪走視力,換來瓦爾賜下的意志之火。

      鑄匠祭司自然而然地扮演導師的角色,他們是瓦爾信仰的中堅力量,承上啟下。借助鍛造祭司的協助,他們負責處理最珍貴的伊瑟拉瑪銀,那些金屬被他們打造成武器、盔甲、戰車,成為支撐阿蘇爾軍團的根基。

      大鍛爐祭司則是更高的存在,不僅是教派領袖,更是神圣的瓦爾鐵砧運作之人。

      當下,大鍛爐祭司由米伊爾擔任。而當杜魯奇到來時,準確地說,是當戴斯踏入這片土地時,他如當年大分裂時的柯泰克一般,悍然背叛了阿蘇爾,背叛了誓約。

      帶領追隨者鉆入洞窟,選擇逃避。

      他身邊跟隨的鍛造祭司、鑄匠祭司有近八百人,他們一同躲了起來。當戰斗結束后,他們又從洞窟中鉆了出來。

      還有近兩百的鍛造祭司、鑄匠祭司選擇為卡勒多而戰。

      這些人在戰斗時……

      當援軍抵達后,位于坡地與通道連接處的杜魯奇守軍,在大隊長的帶領下發起了沖鋒,他的目標明確而冷峻:在追逃階段,將阿蘇爾軍陣中的瓦爾祭司們盡數保住。

      為了這一點,大隊長不惜放慢隊列的速度,不斷轉身叮囑,嚴令士兵們不許對瓦爾信徒進行殺戮。對他而,這不僅是為了在功勛簿上添一筆輝煌,更是為了避免激怒那位瓦爾化身,讓煮熟的鴨子飛了,讓到手的軍功沒了。

      結果……

      阿蘇爾給他上了一課。

      穿著瓦爾祭司服飾的長矛兵被保住了,但那群穿著長矛兵盔甲的瓦爾祭司們就慘了。

      踩踏、自盡、力戰而死、追殺,到最后,近兩百的瓦爾祭司,只剩下了五十個還能站著,眼中帶著血淚與恨火。

      當然,這些損失,并不妨礙杜魯奇取得階段性的戰果。

      無論是那些選擇躲在在洞窟中的,還是孤注一擲企圖突圍的,瓦爾祭司們最終一個也沒跑掉。阿斯尼爾寄予厚望的『火種計劃』,徹底落空,像是被一桶冷水潑滅了最后的炭火。

      如果說軍械與糧食是軍隊行走的兩條腿,那么阿蘇爾在這一役之后,已經折斷了一條;而另一條腿,也在搖搖欲墜,隨時可能瘸掉。

      當瓦爾鐵砧的戰役告一段落時,遠在阿瓦隆森林中的戰斗仍在持續。

      伊姆瑞克唱響龍之歌的第六天,這一天,天地似乎按下了緩慢的鼓點。

      表面上并未發生什么驚天動地的事,但暗流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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