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二十人……
二十對五千!
這一瞬間,她的臉扭曲了,整張臉龐寫滿了憤怒與不甘,眼睛瞪得滾圓,血絲密布,幾乎可以用『目眥欲裂』來形容。她的呼吸急促如風箱,卻仍然強行壓抑著那即將噴薄而出的嚎叫,僅僅在嘴里低低地咒罵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像利刃劃破石板。
“該死的芬努巴爾……該死的叛徒……我詛咒你!我詛咒你不得好死!”
咬牙切齒地咒罵完后,她用力一咬牙,像是在咬碎自己的恨意,隨即高聲下令。
“撤!”
說完,不等身旁的士兵有所反應,她已經果斷地調轉方向,駕馭坐騎疾馳,朝著塔爾?烏斯維的方向駛去。
很快,前方已隱約可見之前那片士兵與戰馬倒地的區域,而就在此刻,第二波剛剛集結完畢的掠奪者部隊,正從遠方迎面而來,朝著相同的方向列隊前進。
與先前相比,這次的人數更多,規模更大,是三支完整的百人隊,陣列整齊,步伐沉穩,兵鋒所指,勢不可擋。
這些前后共計五支百人隊,事實上便是塔爾?烏斯維現今的全部常備與機動戰力。
沒辦法,這座城市本就人口不多,總計不過八千人,其中大多數并非戰士,和平時期,阿蘇爾的模式養不起那么多的戰士。
除了這些常備的百人隊,城中其他的兵力要么是步兵,要么只是尚未完全編入序列的預備役戰士,他們還有守城的職責,還需維持基本秩序,還需要動員和組織。能夠立即出動、馳援戰線的,就只有眼前的這五支部隊。
這時,率領那三支百人隊的先驅者并未讓停下,而是縱馬加速,徑直從主陣中脫隊,憑借高超的馬術穿越混亂之地,到埃爾達莉婭的身旁。他神色凝重,手中緊握著一張紙,像是從火中剛剛撈出般急切地遞給她。
埃爾達莉婭毫不猶豫地伸手抓過,迅速掃了一眼。
“機械?”她低聲自語,眉頭微皺。
紙張的上方,是一幅線條詭異、造型古怪的圖畫。如果她判斷沒有出錯的話,那應該是某種機械裝置,一種她從未親眼見過,但能從結構與比例中感受到威脅的戰爭器械。
這臺機械的另一端,是城墻的輪廓,而圖上標注的那段城墻……竟然已然消失。被抹去了,被轟塌了,被吞噬殆盡。
在那段城墻與機械之間,還描繪著一個形體不明、仿佛正于空中舞動飛翔的物體,帶著些許迷幻與壓迫感。
她的視線緩緩下移,落在圖畫下方的幾行字上。幾乎是在一瞬間,她的雙眼瞪大了,眼中浮現出驚愕與怒意交織的光芒。
“不要試圖依托城墻進行長期抵抗,等待援軍的到來。扭曲炮可以瞬間瓦解城墻的防御,除非你們做好了巷戰,戰斗到最后一滴血的準備?”
她握著紙張的指節泛白,手微微顫抖,有那么一刻,她幾乎按捺不住內心的憤怒與羞辱,想要將這張挑釁的紙撕得粉碎。但她終究還是壓制住了那股沖動,強迫自己維持理智,將注意力繼續集中在紙上的內容上。
“回到鳳凰王的懷抱。”
“不要做無謂的抵抗!”
“只要你們不進行抵抗,你們不會受到任何傷害,不然……”
最后一句話,署名讓她幾乎聽見自己血液的轟鳴聲。
“第十一任鳳凰王――馬雷基斯?馬爾薩納斯。”
紙張的最下方,還有一幅清晰的半身畫像。
畫像中,那人身披龍甲,金屬如鱗片,肩鎧、胸甲、手甲交織而成王者之軀。他站姿挺拔,目光冷峻,目不斜視,仿佛能穿透畫紙,穿透時間,直指觀看者的靈魂。手指指向觀看者,像是在發問,像是在質問。
“你從哪獲得的?”她收回視線,將紙猛地一捏,團成紙球,目光沉沉地看向先驅者,語氣低沉如同風暴前夕的海面。
“那些飛行器丟下來的。”先驅者答道,他的眼神中透出一絲敬畏和警覺,“很多,灑滿了城市上空,士兵們正在各處收集。”
埃爾達莉婭閉上了眼睛。
冷靜下來的她,將所有的片段串聯了起來,終于明白了。
為什么那些飛行器之前沒有使用空中壓制進行打擊,為什么方才的魔法既非殺傷也非束縛。
她終于明白了,杜魯奇的真正打算。
“大人,我可以去塔爾?帕拉圖尋求援軍。”見埃爾達莉婭閉眼沉思,遲遲不語,先驅者打破沉默,急切地開口道。
在地理上,艾里昂王國北方接近內海的位置,是一處向前延伸、插入海面的突出部,也可以被稱為一個半島。
由北向南,它筆直地伸入內海水域,在這個突出部之上,還坐落著一座重要的戰略城市――塔爾?帕拉圖。它位于這片半島西側的內灣邊緣,是艾里昂王國北方重要的港口節點,沒有之一。(明天整個圖)
而塔爾?烏斯維坐落在突出部的左側,也就是突出部的西邊,半島與大陸的連接部。
從塔爾?烏斯維出發,僅需快馬疾馳一天,便可抵達塔爾?帕拉圖。
如此距離,在和平年代也許并不算什么,但在此時此刻,在戰火即將吞噬大地的當下,它顯得那么遙遠、那么無力。
“來不及了。”埃爾達莉婭輕聲說道,聲音里沒有太多的情緒。
從發現杜魯奇艦隊的蹤影,到剛才完成的偵查,這之間究竟過去了多久?
她快速地在腦海中計時,卻發現才不過一個小時而已!
僅僅一個小時,杜魯奇就已經完成了五千人的兵力登陸!
這種效率,讓她感到背脊發涼。
她絕不認為那些她所看到的船只是空載而來,在當前這種毫無阻攔、占領登陸場的局面下,杜魯奇軍隊的數量只會與日俱增,只會變得愈發龐大。
現在是五千?半天之后呢?
可能就是兩萬、甚至三萬,像海潮一樣源源不斷地涌上這座半島。
杜魯奇選定的登陸場,距離塔爾?烏斯維的城墻不到八公里。
這種距離,在平原地帶,幾乎可以被一眼望盡。
而那些已經準備妥當的杜魯奇士兵,很快就會推進至城下,發起他們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后一次的圍攻。
如果一切順利,快一些的話,第一波部隊將在一個小時后出現在塔爾?烏斯維的高墻之下。
她所守護的城市如何抵擋這場如山洪暴發一般的沖擊?
哪怕杜魯奇沒有將那可怖的扭曲炮拖上岸,僅憑這第一波如蝗蟲過境般的兵鋒,也足以將尚未全面動員的城市淹沒。
在將市民全部組織起來、形成有效抵抗之前,那鋪天蓋地的杜魯奇戰士就已經會出現在塔樓之下,在箭矢和火焰的掩護下攀援而上,將鮮血潑灑在城垛之間。
現在就返回城市內,將手頭上可以調動的所有機動力量盡數調出,在城市外圍、草原之間進行快速機動,找機會襲擊圍攻城市的杜魯奇?
這是一個選項。
或許可以尋找機會,對他們的扭曲炮進行破壞?或者設法突襲并焚毀杜魯奇尚未徹底安置的物資?
但她不認為,她絕不認為,那些顯然早有準備的杜魯奇會給予她這樣的機會。
更何況,天上還有那些她至今為止都無法有效反制的飛行器,那些在天空盤旋、俯瞰一切的突襲艦,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死神。
她深知,自己的每一個動作、每一次調動,都會暴露在它們的注視之下。她的一舉一動,如同在明燈下舞蹈,不堪一擊。
還沒等她的部隊組織好行動,還沒等箭矢上弦、戰馬馳騁,那些飛行器就會降下雷霆一擊。
她不認為他們會再使用剛才那種削弱性質的魔法攻擊。
下一次,恐怕就是徹底的毀滅。
“可以的!”先驅者依舊在爭取、在吶喊,聲音急切如同在汪洋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現在就出發!下午之前就能抵達塔爾?帕拉圖!后天清晨,不!明天下午,明天下午!我一定會率領援軍殺回來!”
埃爾達莉婭緩緩睜開眼睛,視線落在先驅者的臉上,隨即她露出了一個凄厲的笑容,那是種哀傷與冷峻交織的笑容。
第一次,她如此清晰地感覺到,這個她曾依賴的先驅者,竟然是如此的……天真?或許,是因為他沒有經歷過那些飛行器的冷嘲熱諷,沒有見識過它們將戰士像玩具一樣戲耍的場面。
她不認為,那些飛行器會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徑直奔向西南方。而即便他成功離開,她也不認為,她壓根不相信,會有任何援軍能夠在短時間內抵達。
杜魯奇一定會做些什么的。
更重要的是,哪怕援軍真的出現了……那時的塔爾?烏斯維,是否還存在?是否還有一座城墻、一面旌旗,能夠迎接他們的歸來?
有著良好軍事素養的她,早已從蛛絲馬跡中洞悉大局,管中窺豹的她,已經預見了杜魯奇的戰略部署與全盤計劃。
在洛瑟恩門戶徹底大開之后,進入內海的杜魯奇將如脫韁之獸,可以為所欲為、肆意妄為。
想去哪就去哪,想怎么打就怎么打,這個半島已經無法防守了,哪怕還沒有陷落,也已經注定了終局。
塔爾?烏斯維和塔爾?帕拉圖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早晚而已,無非是今天,或是明天,要么是后天,區別只在時間,不在結局。
杜魯奇一定會將半島作為他們的前進基地,用于囤積物資、聚集兵源、策動攻勢。他們不會浪費這塊戰略要地,他們一定會對塔爾?帕拉圖做些什么,一定會有所行動。
她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似乎要將積壓胸臆的苦悶與悲涼一并吐出。
隨后,她緩緩將掛在脖子上的吊墜拿了出來,輕柔卻鄭重地放在掌心中細細看著。
那吊墜的中央是一塊剔透的玻璃,玻璃之中封存著一小撮晃動的深綠色液體。那液體在光影中微微晃動,仿佛擁有某種神秘的生命力,是如此的美麗,又是如此的奪目――她曾為它取了個名字:終結之禮。
那是她為自己準備的一份特殊禮物,一份無人知曉的告別儀式。只需喝下一滴,僅僅一滴,這烈性毒藥就會在心臟跳動的節奏中奪走她的生命。
她緩緩抬頭,對先驅者露出一個慘然的笑容,蒼白而倔強,仿佛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
“繞開杜魯奇的飛行器,從西北面走,去塔爾?艾瑪萊斯,將這里的消息告訴伊瑟瑞安?逐風者。如果可以,去塔爾?帕拉圖,將這里消息傳達。”
她的語氣不容置疑,像是在交代命運。
見先驅者露出不解的神色后,她頓了頓,繼續說道,
“帶上他們。”
說完,她長嘆了一口氣,這一次,嘆息里多了幾分沉重的決絕。
“如果他們愿意跟你走,愿意繼續戰斗。”
她低聲補了一句,像是怕風把這句話吹散,卻又不容忽視。
先驅者先是愣了一下,隨后神情陡然一變,像是終于反應過來了,終于理解了她真正的意思。
“大人……你?”他聲音發顫,眼神中有驚愕、痛惜,還有不愿接受的掙扎。
埃爾達莉婭苦澀地搖了搖頭,眼神卻堅定如昔。
“去吧,再不走,就真的沒機會了,而我……”她輕聲說著,像是在安慰對方,也像是在說服自己,“我會履行屬于我的責任,再見了。”
說完這句話,她不再看先驅者,也不再猶豫,翻身下馬,步履堅定地走向了她的伙伴。(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