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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68.第903章 754我準備好了

      囚犯們的哀號在粗糙而冰冷的石墻間回蕩,那痛苦的呻吟與撕裂心肺的悲鳴,被這座巨大的地牢反復放大,猶如無數冤魂在此地長久哀嚎,回音久久不散。他們被沉重的鎖鏈死死束縛,鐵環深嵌入皮肉,鮮血已與銹跡交融。

      幾名身披黑袍的精靈站在上方冷眼旁觀,他們的手中各持一柄彎刃匕首,刀身布滿陰森詭異的符文,寒光森然,在地牢幽暗的火光中泛出幽藍的輝芒,如同死神揮動的鐮刀。

      地牢的一面石墻中開辟出一間牢房,空間低矮逼仄,四周布滿熏黑的裂縫。牢房中央設有一個鑄鐵爐,煤炭在其中跳躍燃燒,火光映紅了石壁與人臉,像一只永不熄滅的熾瞳。

      兩個奴隸蹲伏在爐邊,滿身傷痕,脊背如彎弓。他們操縱著風箱,使火焰不熄,不斷將熾熱的空氣送入爐膛,他們的動作遲緩卻不敢停下,每一個呼吸之間都伴隨著恐懼。

      爐火之側,全副武裝地站立的柯泰克一手緊握著瓦爾之錘,另一手則拿著一疊泛黃的羊皮紙,字跡密密麻麻,充斥著古老的咒語與儀式符號。他低頭專注地研讀筆記,神情冷峻,如同一座即將蘇醒的火山。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自地牢門口響起,沉穩而自信,帶著某種高貴而危險的韻律。莫拉絲帶著三名身披祭袍的女術士款款步入石室,長袍曳地,如黑潮卷動,陰影似乎隨著她們的腳步蔓延而來。

      她們的氣息冰冷而強大,每一個呼吸都攜帶著死亡與命運的低語。她們三分別是德魯薩拉、阿什尼爾,而另一位則是賽里奧爾惟一的孩子。

      緊隨其后的,是更多的奴隸,他們的雙眼已被殘忍地挖去,眼眶中空洞滴血,仿佛不配目睹這即將降臨的神秘景象。他們步履踉蹌,肩膀顫抖,卻仍小心翼翼地扛著神圣卻又恐怖的負擔。

      馬雷基斯,被安置在一張由黑檀和白銀制成的擔架上。

      他孱弱的身形癱軟在鋪著絲綢的墊子上,整個人就像被烈火灼盡后的灰燼。紅黑交織的毯子蓋在他身上,卻無法遮掩那被烈焰摧殘后的傷痕累累。他的皮膚焦黑,裂口中隱約可見燒焦的肉與碳化的骨,烈焰曾試圖將他徹底焚凈,只剩靈魂未被消磨殆盡。他的雙眼從那焦黑的面容中死死盯出,泛著冷漠、痛苦與未熄滅的意志。

      莫拉絲輕輕抬手,指向中央的空地。奴隸們便被鞭子驅趕著將擔架安置在大廳中央,動作不敢有半分遲疑。完成任務后,他們幾乎是被驅逐般逃離地牢,身后是一道道落下的鞭影與斥罵。

      “他必須站起來!”柯泰克掃了眼躺著的馬雷基斯,語氣中沒有一絲憐憫。

      “我不能……”馬雷基斯低聲道,聲音中透出虛弱與沙啞,“烈焰奪去了我的力量。”

      “很快你就不會再這樣了。”瓦爾祭司的嘴角浮現出一抹陰冷的笑意,“你將比以往更為強大!”

      “我會賜予你力量。”莫拉絲說道,聲音柔和卻冷冽如冰霜。

      她緩緩走向一名囚犯,一名臉上寫滿了恐懼與絕望的年輕精靈女子。她毫不猶豫地伸出手,揪住囚犯如瀑的銀發,將囚犯猛地拖至面前。囚犯驚叫一聲,掙扎著,但那瘦弱的身軀在莫拉絲手中如同草芥。

      她另一只手向身旁的阿什尼爾示意,接過了一柄寒光逼人的彎刃匕首,那刀鋒在震顫,渴望著鮮血的洗禮。

      她低聲吟唱,咒語粗澀、刺耳,帶著惡毒與褻瀆的氣息,從她染血的嘴唇間噴吐而出。囚犯在她懷中哀鳴,驚恐地四下張望,試圖從這無盡的黑暗中找到一線生機。

      手起刀落,利刃劃過喉嚨,血光乍現,帶走了那最后的求生愿望。

      莫拉絲將匕首交還侍從,俯身揪住尸體的頭發,將其高高舉起,另一只手則接住涌出的鮮血。她仰頭吞下那滾燙的生命之泉,然后將血液抹于臉上,儀式般地抹開。

      “喝吧。”她再次接了一捧鮮血,緩緩伸向馬雷基斯那幾乎已無唇可的嘴邊,她的聲音充滿了命令和誘導。

      馬雷基斯吞咽著,如野獸般舔舐著母親手中的血,喉嚨中發出痛苦卻本能的低吼。他掙扎著將那滾燙的鮮血吞入體內,每一口血液都在灼燒他腐朽的靈魂,又將新的意志緩緩注入他破碎的身體。他猛地倒吸一口氣,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烈火再次從體內燃起。

      他在擔架上掙扎翻騰,左右搖晃,發出痛苦的低吼。他那無瞼的雙目死死地盯著莫拉絲,瞳孔中閃爍著瘋火與恨意,他的拳頭緊握,指節發白,不停地砸向擔架邊緣,發出沉悶的響聲。

      又一聲嘶啞的喘息后,他突然癱倒下去,四肢松弛,手指微微抽動,如被抽干的尸體般沉寂。

      但那沉寂未持續太久。

      一道輕輕的笑聲,從馬雷基斯破損的喉嚨間逸出,細微而清晰,猶如深淵中傳來的回響,冰冷、扭曲、不可名狀。

      那笑聲打破了囚犯們的哀嚎,令地牢的空氣瞬間凝固,那些原本哭嚎不止的精靈全都噤聲,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寒意。

      馬雷基斯緩緩地坐起,他撥開那條血跡斑斑的毯子,動作沉穩而充滿決然,手指略微顫抖,卻帶著一種來自死亡邊緣的堅決。

      “以命換命!”他的聲音低沉而緩慢,喉音粗啞,但語調中卻恢復了幾分曾經的威嚴與不可違逆的君臨之勢。

      “那只是轉瞬即逝。”莫拉絲柔聲說道,輕輕握住兒子伸出的手,聲音像是呢喃,又像是一道低語中的警告,溫柔中蘊藏著深深的冷酷。

      馬雷基斯將一條焦黑的腿擺下擔架,腳尖觸地,稍作停頓;然后是另一條腿,也沉重地踏上石地。他在母親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身形微晃,像是風中殘燭,卻依然固執地直立。莫拉絲松開手,向后退了一步,雙眼冷靜注視,不帶任何情緒。

      他蹣跚地邁出一步,接著是第二步。他的幽靈般低笑再次響起,在空曠的石墻之間回蕩,如同深淵之下潛伏的怪物正從夢中蘇醒。隨著每一步的前行,他的背脊逐漸挺直,體內那被燃盡的力量正慢慢歸位。他轉過身,目光直視站在爐邊的柯泰克。

      “我準備好了。”

      祭司微微點頭,隨后他抬手示意身后的祭侍上前,那些祭侍一個個上前,捧著一塊塊漆黑如夜的金屬甲片走來。每一塊金屬都形狀詭異,邊緣彎曲不自然,布滿古老的符文與裂痕,仿佛它們曾在夢魘中鑄成。其中一些可辨認出其用途:胸甲、臂甲、喉甲、護手;而另一些形態怪異,拖曳著黑色鎖子甲,或綴有角度詭譎的鉸鏈,如噩夢中生出的器具。

      第一塊鎧甲被緩緩放入熾熱的爐中,鐵與火發出低吼。奴隸們立刻被鞭子驅趕著加快風箱的頻率,風聲呼嘯,火焰卷舞。

      柯泰克站在火前,喃喃向瓦爾祈禱,語調古老莊嚴。隨著咒語的涌現,魔法之風激蕩而出,將爐火催至極致,火焰變得熾白如晝,幾乎無法直視。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入爐,手掌穿越火焰,灼熱對他毫無影響。他從火中取出那塊金屬甲片,鐵片邊緣泛著紅光,空氣中傳來金屬與血肉即將融合的焦灼氣味。

      他將它帶到馬雷基斯面前,站定。

      馬雷基斯的眉頭微微皺起,殘存的皮膚輕輕抽搐,但他的目光始終專注地注視著金屬那正在滴落的火油,仿佛早已預知了接下來的苦痛。

      “這將會灼燒。”柯泰克淡淡地說道,語氣中毫無感情。

      馬雷基斯卻尖聲笑了出來,那笑聲中帶著瘋狂,帶著蔑視,也帶著某種即將涅的亢奮。

      “我已無所可燒!”他低聲道,聲音中帶著決絕與哀傷,“動手吧!”

      一名祭侍躬身上前,鐵鉗中夾著一枚剛從爐中取出的熾熱鉚釘,表面泛著橙紅色的流光。柯泰克和祭侍蹲下身去,配合默契,祭司將那塊熾熱金屬貼上馬雷基斯胸膛,在接觸皮膚的瞬間,伴隨著一聲劇烈的嘶響,水汽升騰,空氣中彌漫著血肉被燒灼的氣味。

      馬雷基斯輕聲地發笑了,笑聲中摻雜著劇痛,也摻雜著快意。

      “現在。”柯泰克說道,聲音低沉而平穩,如同重錘落地般不可違逆。

      祭侍將鉚釘穩穩就位。

      柯泰克俯下身去,開始低聲吟咒,那是獻給瓦爾的古老咒語,句句如鍛爐中砸下的鐵槌,帶著熱浪般的壓迫感。他舉起瓦爾之錘,動作緩慢卻堅定,然后輕輕一擊,精準地將那枚滾燙的鉚釘敲入馬雷基斯體內――釘進那塊事先鑿好的骨孔中,深嵌進馬雷基斯的骨骼。

      馬雷基斯猛然仰頭,喉中發出撕裂般的咆哮,身形劇烈一晃,幾乎再次癱倒。他的每一根神經都被火炭觸及,每一寸骨肉都在反抗這來自地獄的契約。他多么渴望自己還能閉上眼睛,用黑暗遮蔽這煉獄般的現實,但他的眼瞼早已被毀,他只能強迫自己放空思緒,意識沉入那片他親手在靈魂深處構筑的冰冷領域。

      在那里,他并非躺在鐵床上的折翼之身,而是端坐于金色王座之上,挺拔如初,頭戴王冠,身披父王之鎧。

      一位又一位王子列隊走來,跪拜在他戰靴前,虔誠地親吻那象征權威的足尖。樂聲回蕩于神殿之巔,無數少女在王座下高唱贊歌,吟詠馬雷基斯之名,將他頌為太陽之下唯一的王者。

      陽光透過穹頂灑落,照耀著他的加冕儀式,投下斜長如王杖般的影子。遠處,一只籠子中,一團虛無之影痛苦扭動――那是從冥萊被拉回的貝爾-夏納之魂,被迫眼睜睜地見證真正的鳳凰王登基為尊。

      然而,現實殘酷地將他從幻想中扯回。

      腳下的石地上,躺著兩具被榨干的尸體,鮮血尚在蔓延。他的身體再度燃燒,那是新一輪的煉化之火,自體內蔓延而出。

      但這痛楚,他早已熟悉。

      他的感官已學會與火焰共處,將之視作血液中的一部分。

      祭侍們仍在他身邊忙碌,用犧牲者的鮮血描繪每一塊鎧甲上的符文。符文曲折蜿蜒,交織如咒網。他們用精靈的頭發制成畫筆,沿著金屬的每一道彎曲與線條小心描涂,將活血注入死鐵,使其成為半活之物。

      此刻,馬雷基斯的下腿與雙足已被熾熱的黑鐵層層包裹,他不記得自己何時抬起雙腳,不記得自己是否曾掙扎過站起,但他知道――他一定抬過。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鉚釘嵌入腳跟與腳趾,每一次脈搏跳動都觸及那金屬深處的尖刺。

      他忽然想到自己就像一匹戰馬,被釘上了蹄鐵,禁錮而又戰備。

      這個想法不禁讓他笑了出來,笑聲干啞而短促,透著一種異樣的自嘲與快意。

      咒聲響起,如海潮般起伏。

      莫拉絲依舊默默注視著他,目光深邃而難以讀懂。但她身后的侍女們已經開口,她們的詠唱回蕩在大廳之中,詞句交疊,音調各異,仿佛原本不該共存的音符,被強行拼合成一種不協調卻充滿魔力的合聲。

      那是一種古老的、讓空氣為之震顫的咒語。

      更多的鉚釘如暴雨般敲入馬雷基斯干瘦的大腿,甲片的鏈環被嵌入他膝蓋兩側的骨肉,與神經纏繞交錯。他沒有時間呼吸,痛楚一波接一波,如烈焰輪番撕扯他的血肉。

      隨著更多熾熱金屬貼上他的皮膚,疼痛如潮水般吞噬他最后的理智。那是純粹的肉體苦難,不似阿蘇焉圣火祝那種灼魂蝕魄的煉獄之苦,但依舊令人難以承受。

      他的意識再次后退,被逼入更深處的黑暗。

      在那里,他看見萬羽白鴿沖上晴空,如雪般紛飛,翩翩起舞,以慶祝他的登基;千支號角鳴響,音波劃破天際,向天下頌揚他的榮耀與偉業。

      鮮花從空中飄落,王庭如海洋般沸騰。

      而當他再一次清晰地意識到現實時,他已從腳至頸披上了整套鎧甲。那是一副由金屬、符文與犧牲者之血鑄成的恐怖戰鎧,它緊貼皮膚,似與他的骨骼相融。他的身體在顫抖,不僅因痛楚,更因體內那股短暫的生命之焰正在熄滅。

      “太早了……”他喃喃自語,聲音飄忽不定,“我正在墜落……”

      莫拉絲眼神一凜,立刻招手召喚阿什尼爾。

      阿什尼爾女毫不遲疑地割開囚犯的喉嚨,將涌出的熱血接入一只銀酒杯中,她將那杯尚在冒著血氣的液體端到王子面前。

      馬雷基斯接過酒杯,手指在金屬上停頓了一下。

      他意識到――這是十多年來,他第一次親手握住某樣東西。他緩緩低頭,打量著自己的新手指,每一根都活動自如,關節清晰,仿若天生。他一眼便認出那金屬構造所仿制的工藝,那是矮人與精靈融合的風格,精巧而堅固,不失優雅。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浮現出一個復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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