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埠貴推著那輛空三輪車,吱吱呀呀地回到四合院門口時,天已經擦黑。
他佝僂著背,把車鎖在墻角,眼神卻鬼鬼祟祟地瞟向張建軍那屋緊閉的門窗。
屋里亮著燈。
閻埠貴咽了口唾沫,心口砰砰直跳。那張紙條…張副廠長應該看到了吧?
那個收破爛的老頭說得對,姓張的斷了太多人的財路,恨他的人多了去了!自己只是把聽到的“風聲”傳個話,神不知鬼不覺…他給自己打著氣,縮著脖子溜回了家。
屋里冷鍋冷灶,三大媽歪在炕上哼哼,閻解成像灘爛泥靠在墻角,屋里彌漫著一股餿味和絕望。
“錢…錢呢?”老伴兒有氣無力地問。
閻埠貴從懷里掏出皺巴巴的幾毛錢,往炕沿一扔:“就賣了這點。”他不敢提那老頭塞給他的五塊錢“跑腿費”,那錢被他死死攥在手心,汗津津的。
“這點錢夠干啥啊…”老伴兒哭喪著臉。
閻解成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瞪著閻埠貴:“爸!你是不是又藏錢了?給我!我要去找人!把那個賤人抓回來!”
“作孽啊!”閻埠貴一跺腳,心里那點因傳紙條帶來的隱秘快感瞬間被家里的爛攤子沖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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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建軍屋里,燈光下,宋衛國將一張皺巴巴的紙條放在桌上,旁邊還有半瓶散發著輕微臭雞蛋味的碳素墨水。
“廠長,對上了。紙條的紙,就是閻埠貴以前批作業用的黃草紙。墨水,也是他床底下翻出來那瓶剩的。味道一樣。”宋衛國語氣肯定,“那個收破爛的老頭,叫孫老蔫,平時在東城根那片活動,手腳不干凈,還愛打聽事兒,跟幾個南方來的‘跑單幫’的有點勾連。這兩天,閻埠貴跟他接觸了三次。”
張建軍拿起紙條,看著那行歪扭的字:“‘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閻埠貴自己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見識。是有人借他的口,傳話給我。”
“廠長,要不要現在就把閻埠貴提溜過來?”宋衛國問。
張建軍手指在紙條上敲了敲:“不急。孫老蔫那邊,盯死了,看看誰跟他接頭。閻埠貴…跑不了。明天,讓他自己現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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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陽光不錯。王曉蘭又來了,這次沒帶東西,就穿了件干凈的碎花罩衫,幫著王主任在院里組織街道衛生大掃除。
她拿著掃帚,掃得認真,眼神卻時不時瞟向張建軍那屋的方向。
秦淮茹也在掃院子,離王曉蘭不遠。
她看著王曉蘭那年輕的身段和時不時飄向倒座房的眼神,心里的酸水一股股往外冒。
“王老師,”秦淮茹湊過去,壓低聲音,帶著點“過來人”的熟稔,“掃院子呢?累不累?要不歇會兒?”
王曉蘭愣了一下,有點拘謹:“不…不累,秦姐。”
“唉,”秦淮茹嘆口氣,掃帚杵在地上,“你說這人啊,命就是不一樣。像王老師你這樣有文化有工作的,多好,清清白白,找個好人家也容易。不像我們這孤兒寡母的,命苦,想找個依靠都難,還盡被人瞧不起…”她話里話外,又在點張建軍。
王曉蘭臉一紅,有些尷尬,不知道怎么接話。
秦淮茹見她不吭聲,更來勁了,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旁邊幾個掃院子的婦女聽見:“不過啊,王老師,姐跟你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找對象啊,也不能光看身份地位。”
“有些人,爬得是高,可心也狠著呢!對院里多年的老鄰居,那是說翻臉就翻臉,一點情面都不講!你說,跟這樣的人過日子,心里能踏實嗎?”
這話指向性太明顯了!王曉蘭臉色變了變,握著掃帚的手緊了緊。
“秦淮茹!你胡咧咧什么呢!”王主任正好走過來聽見,氣得臉都青了,“再胡說八道,街道的補助你也別想要了!”
秦淮茹脖子一梗:“王主任,我說啥了?我就是跟王老師嘮嘮家常!這年頭,還不興人說真話了?”
就在這時,院門口傳來一陣喧嘩和自行車的鈴聲。張建軍推著車回來了,他身后還跟著宋衛國。
秦淮茹一看張建軍回來了,心里一虛,但想到自己那些話,又挺了挺腰板,故意大聲對王曉蘭說:“王老師,你看,有些人啊,就是聽不得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