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a天剛蒙蒙亮,知青點的院門外就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
“我的兒啊,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活了。”
“我可憐的孩子啊,你怎么就生這么嚴重的病啊。”
劉歡的哭聲能把掀翻屋頂,她死死抱著蜷縮在門檻上的冷戰,指甲幾乎要掐進他油膩的棉襖里。
冷戰臉色慘白,嘴唇泛著青黑,嘴角還掛著血,仿佛隨時都要斷氣的模樣。
幾個早起挑水的男知青被這陣仗嚇了一跳,放下扁擔圍過來。
劉歡見人多了,哭聲愈發凄厲:“你們評評理啊。”
“我家戰兒為了找這個沒良心的妹妹,三天三夜沒合眼,硬生生熬出了肺癌啊。”
她扯著嗓子喊,突然從懷里掏出張皺巴巴的紙,
“這診斷書可是滬市的大醫院開的,大夫都說沒多少日子了啊。”
其他知青響起唏噓聲,有點知青還以為是真的,看著冷戰虛弱的樣子。
忍不住紅了眼眶,仿佛是想到了自家的情況,“冷月凝怎么還不出來,畢竟是親哥。”
“親哥。”寧晚霽拎著水桶從井邊轉回來,潑了把冷水,“昨兒個夜里,是誰在老槐樹下說番茄醬抹臉能裝病的。”
劉歡哭聲一噎,猛地抬頭瞪她:“你胡說,我兒子明明。”
“明明什么。”
寧晚霽用水桶朝劉歡一潑,水花濺了劉歡一褲腿,
“明明剛才還偷偷往嘴里塞窩窩頭,怕餓瘦了裝不像。”
冷戰喉嚨里發出的嗚咽突然卡住,臉頰可疑地動了動。
劉歡慌忙按住他的嘴,尖聲道:
“你個丫頭片子懂什么,生病也得吃東西。”
“吃的是餿了的玉米餅吧。”
冷月凝的聲音從門后傳來,她背著藥箱,手里還攥著本磨破了角的賬本。
陽光落在她臉上,看向劉歡的眼神冷得像結了冰,
“還是說,你倆把昨晚沒吃完的假血包,拌著窩窩頭咽了。”
聽著冷月凝說的話,劉歡頓時心里一慌,昨天她和冷戰說的話,不會都被她給發現了吧。
她的手下意識摸向冷戰的袖口,那里藏著昨晚沒處理掉的血包,此刻正隱隱透著餿味。
“你,你血口噴人。”劉歡強忍著,心中的慌亂,撒著潑,
“我兒都快死了,你還咒他,冷月凝,你就這么盼著冷家絕后。”
“冷家絕不絕后,跟我可沒關系。”冷月凝嘴角微微勾唇。
走到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取決于某些人是不是把家底全賭光,還拿親妹妹的親娘留下的血汗錢去填窟窿。”
她翻開賬本,泛黃的紙頁在晨風里嘩啦作響,
“比如去年冬天,你說給冷戰治病,拿走我娘留下的五十塊撫恤金,轉頭就給了賭場的人。”
“這筆賬,你要不要我念給大伙兒聽聽。”
劉歡的眼神慌了,卻仍梗著脖子喊:“那是救命錢,你哥當時快。”
“快餓死的是我和妹妹。”
冷月凝打斷她,指尖點在賬本背面,那里是她昨晚連夜記下的字跡,
“就像昨晚你們說的,明早裝病騙錢,先填了賭債的窟窿這話,是不是你劉歡說的。”
周圍的知青瞬間炸了鍋。
有人想起昨晚劉歡母子的叫罵,有人低頭議論冷戰的病來得蹊蹺,剛才還同情的目光,漸漸染上懷疑。
冷戰在地上扭了扭,大概是被戳穿得難堪,突然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嘴角的暗紅痕跡又深了幾分。
“水,水。”他虛弱地伸手,眼睛卻瞟向知青點的廚房,那里還溫著今早的稀粥。
寧晚霽嗤笑一聲,彎腰從墻角撿起個玻璃小瓶,里面裝著半瓶暗紅液體。
“要水,還是要這個。”她晃了晃瓶子,餿味順著風飄過來,
“這是你昨晚扔在草垛后的血吧,里面摻了番茄醬和餿水,聞著比你娘的眼淚還酸。”
瓶身一晃,里面的液體泛出渾濁的泡沫,哪里有半點血的樣子。
冷戰的咳嗽戛然而止,臉漲得通紅,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劉歡見戲快演不下去,突然往地上一坐,拍著大腿哭:
“我不管,今天她冷月凝必須把錢拿出來。”
“那是冷家的錢,是給我兒治病的救命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