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在黑水村待了兩天。
安排好初步計劃后,車隊繼續趕往最后一個試點,黃土梁。
這也是名單上最難啃的一塊硬骨頭。
越往北走,車窗外的景象越是荒涼。
初春本該復蘇的土地,在這里卻呈現出死寂的灰黃色。
劉老看著窗外,嘆了口氣,主動為姜芷解釋。
“姜顧問,這黃土梁邪門得很。”
“聽地方志記載,百年前這里曾有地火噴涌,燒了七天七夜,把好好的青山沃土燒成了這副模樣。”
“土里含著一種火毒,堿性又重,別說莊稼,連雜草都活不長幾根。”
原來如此。
姜芷了然。
這并非單純的貧瘠,而是土地本身“病”了。
如果說白露坡是“氣血兩虛”,黑水村是“濕毒內蘊”,那這黃土梁,就是“火毒攻心”。
死氣沉沉。
小李秘書隨即湊上前,壓低了聲音,繼續補充說。
“姜顧問,這黃土梁的人,怎么說呢,窮得只剩下骨頭,也磨掉了心氣。前幾年派下來的知青,待了不到半年,哭著跑了好幾個。”
“村支書錢衛東,也是個留下的知青。當年一腔熱血,現在被磨得……總之,脾氣又臭又硬,出了名的不好打交道。”
姜芷只輕輕“嗯”了一聲,目光落在窗外。
遠處,一個破敗的村落像一塊舊補丁,趴在干裂的山坡上。
土坯墻搖搖欲墜,看不見一縷炊煙,也聽不見半聲雞鳴狗叫。
這里比白露坡更窮,更絕望。
吉普車停在村口一棵歪脖子老槐樹下,揚起一片嗆人的塵土。
一個穿著洗到發白的舊軍大衣,戴著黑框眼鏡的年輕人,正靠著樹干抽旱煙,看起來不過二十七八歲。
他看到車,只是懶洋洋地抬了下眼皮,連站起來的意思都沒有。
小李秘書臉色難看,硬著頭皮下車走過去。
“錢衛東書記,我們是省里派下來……”
“知道,省里的專家。”
錢衛東吐出一口煙圈,滿眼嘲弄,目光在劉老和小李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剛下車的姜芷身上。
“專家就是她?”
這一聲,比白露坡村民的質疑更直接,更尖銳。
“這位是省農業廳特聘的藥用植物種植總顧問,姜芷同志。”小李秘書加重了語氣。
“總顧問?”
錢衛東扯了扯嘴角,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土。
他走到姜芷面前,上下打量著。
“行啊,省里是沒人了?派個小丫頭來咱們這窮山溝里演戲?”
他這話聲音不小。
周圍幾個倚在墻根下,同樣瘦得像干柴棍的村民,也跟著發出幾聲有氣無力的哄笑。
劉老當場就動了氣:“你這同志怎么說話呢!我們是省里下來幫扶...”
姜芷抬手,攔住了劉老。
她平靜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他比她高一個頭,但那脊梁,已經被這片黃土壓彎了。
“錢書記,是吧?”
“是又怎么樣?”
錢衛東下巴一揚,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我不是來演戲的。”
姜芷的語氣平淡。
“我是來給你們送飯碗的。不過,看你這態度,好像不太餓。”
錢衛東的臉瞬間漲紅。
“你!”
“帶我去看地。”
姜芷懶得跟他廢話,直接下命令。
錢衛東重重哼了一聲,轉身就走,背影里全是壓抑不住的火氣,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態。
黃土梁的地,根本不能稱之為地。
到處都是龜裂的口子,被風一吹,只剩下堅硬的土坷垃和沙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