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白露坡,吉普車一路向西。
車輪下的黃土漸漸被濕潤的黑泥取代。
空氣中那股干燥的草木味,也被濃重的、帶著腐殖質氣息的水汽浸透。
南方的初春,總是這樣潮得能擰出水來。
“姜顧問,前面就是黑水村了。”
小李秘書指著遠處一片籠罩在薄霧中的村莊,有些忌憚。
“這地方邪性,一年里大半時間都泡在水里。那霧,當地人叫‘瘴氣’,老人說吸多了人就要生病,骨頭縫里都發癢。”
姜芷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卻亮了。
越是這種陰陽不調、水土失衡的地方,越容易滋生出尋常環境下見不到的奇珍。
車子在黑水村村口停穩。
迎接的陣仗,和白露坡死氣沉沉的場面截然不同。
一個三十出頭、身板挺直的年輕人,領著十幾個精壯漢子,早已等在了路口。
他就是黑水村的大隊長,馬衛國。
“歡迎姜顧問!歡迎省里來的同志!”
馬衛國一上來就熱情地握手,臉上堆滿了笑。
“地,早就給您備好了!就在東頭那片,頂頂肥沃的熟地!”
他顯得過分積極了,眼里的野心和渴望幾乎不加掩飾。
姜芷手掌與他交握一瞬,便松開了,心里已有了計較。
這個馬衛國,是個有野心,想干事的人。
這樣的人,用好了是助力,用不好,也容易自作聰明,壞了大事。
“不急著看地。”
姜芷語氣淡淡的,直接打斷了他的安排。
“馬隊長,先帶我們去沼澤邊上看看。”
“沼澤?”馬衛國臉上的笑容一僵,“姜顧問,那地方又臟又臭,瘴氣還重,去那兒做什么?”
“我要找的東西,在那兒。”
姜芷沒有過多解釋。
馬衛國心頭一跳,那點想要表現的小心思瞬間熄了火。
他立刻點頭哈腰:“好,好!您這邊請!”
一行人踩著泥濘打滑的田埂,走向那片廣袤的沼澤。
一股混合著水草腐爛、淤泥發酵的復雜腥氣撲面而來,熏得小李秘書和劉老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姜芷走到沼澤邊緣,蹲下身,目光在一片片雜亂的水生植物中仔細搜尋。
“姜巧巧,記。”
她頭也不抬。
姜巧巧趕緊掏出紙筆,湊了過去。
同時用力地吸了吸鼻子,試圖分辨這片腐敗氣息中夾雜的草木之味。
“水邊那片,澤瀉。看葉形和根莖狀態,利水滲濕的藥性很足。”
“那片冒出頭的紫色花序,是香蒲。它的花粉,就是蒲黃,活血化瘀的上品。”
“還有這個……”姜芷指著水里一種剛冒出嫩芽的植物,“半夏。此物有毒,如果懂得炮制,就是止咳化痰的圣藥。”
她隨口點評,信手拈來。
馬衛國和跟來的村民們,一個個全都聽傻了。
他們祖祖輩輩都嫌棄的爛泥坑,怎么到了這位小顧問嘴里,就成了遍地是寶的藥庫?
“姜顧問……您,您是說這些爛泥里的野草,都能賣錢?”
馬衛國興致大起地問。
“能。”姜芷站起身,拍掉指尖的濕泥,“但,不是你們現在看到的這些。”
她抬頭,看向沼澤深處蒸騰的霧氣,話鋒一轉。
“馬隊長,村里是不是得皮癬濕疹的人特別多?”
“一到陰雨天,就渾身發癢,起紅疹子,抓心撓肝的,怎么治都不好?”
馬衛國猛地一拍大腿。
“神了!姜顧問您真是神了!可不是嘛!我們這兒的人,十個有九個都犯這毛病!都說是瘴氣鬧的,是老天爺罰我們住在這爛地方,沒法治!”
“不是瘴氣,是霉菌。”姜芷糾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