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寒風里一天天溜走,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八。
大隊分紅的日子。
這一天,天還沒亮透,整個紅星大隊就徹底活躍起來。
家家戶戶的煙囪都早早冒起了青煙,比過年起得都早。
村中央那片被凍得邦邦硬的打谷場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男人女人,老的少的,一個個穿著自家最厚實、最干凈的衣裳,凍得臉膛發紫,嘴里哈出的白氣混成一片,也壓不住內心的激動和期盼。
人們的交談聲、咳嗽聲、孩子的笑鬧聲混雜在一起,讓這片貧瘠的土地,頭一次有了如此鮮活的喧囂。
打谷場正中,幾張斑駁的長條桌拼成主席臺。
主席臺兩邊,特意安排了五個年輕力壯的民兵,荷槍實彈地站崗。
大隊長趙大山帶著會計、記分員,端坐在桌子后頭。
他面前,一本厚得能當磚頭使的賬本,旁邊,是一個用粗布縫的、鼓鼓囊囊的大錢袋子。
趙大山看著臺下一張張熟悉的面孔,無數雙灼熱的眼睛,只覺得一股熱流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站起身,抓起鐵皮擴音喇叭,卯足了勁兒吼了一聲。
“安靜!”
喧鬧的打谷場,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火辣辣地釘在了那個大錢袋子上。
趙大山粗糲的手掌按在賬本上,聲音帶著些微的顫抖。
“同志們!”
“今年!是咱紅星大隊,祖祖輩輩都得刻在骨頭里記住的一年!”
“在芷丫頭的帶領下!咱們把那狗都不待見的‘鬼見愁’,變成了遍地流金的聚寶盆!”
他猛地一頓,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全村人的魂都喊出來。
“今天!咱們就來分一分這聚寶盆里結出來的第一個金蛋蛋!”
他一把抓起賬本,高高舉過頭頂!
“經過會計、記分員三天三夜拿算盤珠子都快磨禿嚕皮的核算!”
“咱們藥材基地,從入冬到現在,總共賣了三批藏紅花,扣掉所有成本,純剩下來的錢,一共是——”
他拖長了音,臺下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伸長了脖子。
趙大山通紅的眼睛掃過全場,全力吼道。
“一萬!一千!一百塊!”
這個數算出來的時候,趙大山自己都難以置信。
搞出這么大的動作,成本竟然只花了一千多。
而且這里面占大頭的還是塑料棚的花費。
人力用工分抵扣。
其余能源、材料等,大部分都是社員們按照姜芷要求,自給自足收集來的。
所以,這場盛會,是真正屬于整個紅星大隊的。
轟——
人群瞬間沸騰了!
“我的老天爺啊!一萬多!”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漢,手里的煙桿“啪嗒”掉在地上,老眼里瞬間涌出兩行熱淚。
“發財了!咱紅星大隊發財了!”
一個壯漢激動得掄起拳頭砸向天空,又哭又笑。
“嗚嗚嗚……我活了半輩子,沒見過這么多錢堆在一起是啥樣啊……”
婆娘們捂著臉,蹲在地上,激動的哭聲匯成一片,被窮日子壓了半輩子,終于看到了希望。
趙大山任由大家歡呼著,發泄著。
直到那聲浪稍微平息,他才繼續用嘶啞的聲音喊道:“這筆錢,經大隊部和芷丫頭商量,決定!拿出八千塊!按照各家各戶在藥材基地出的工分,現場分紅!”
“剩下的三千多塊,存入大隊集體賬戶,開春咱還得買更多的種子和料子,把藥田搞得更大!”
“現在,開始分紅!念到名字的,上來領錢!”
就在這時,人群后方忽然靜了靜,自覺地讓開一條路。
姜芷披著件干凈的棉襖,和母親趙秀娥一起,不緊不慢地走了過來。
她沒有上主席臺,只是靜靜地站在人群邊緣。
她清冷的目光落在臺下那些激動得不能自已的鄉親們身上。
趙秀娥也緊緊攥著女兒的手,眼眶早已濕透。
姜芷輕輕拍了拍母親的手背,聲音很輕。
“娘,別哭。”
“這是咱們紅星大隊,靠自己雙手掙來的好日子。”
“以后,還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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