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山話音剛落,拿起名冊,大聲吼了出來。
“張鐵牛家,出工三百二十個,分紅三十五塊!”
“李桂芬家,出工四百一十個,分紅四十六塊!”
……
一個個名字被念到,一個個社員像做夢一樣跑上臺,從會計手里接過那個沉甸甸的信封時,手抖得不成樣子。
三十幾,四十幾!
這筆錢,能讓一家人過個流油的肥年!
整個打谷場徹底瘋了,成了一片歡騰的海洋。
可在這片海洋的角落,陰影里,擠著幾個尷尬而落寞的身影。
姜家老宅的人,也來了。
姜老太帶著大房二房,眼巴巴地杵在人群里,聽著一個個名字念過去,那心啊,又酸又妒。
她聽到分紅最多的一戶,拿了將近八十塊錢時,老眼瞬間就紅了。
“憑什么!大家都是紅星大隊,憑什么他們有錢分,我們沒有!”
她拔高了嗓門尖叫起來。
周圍村民立刻投來鄙夷目光。
“憑人家出工出力了!你們家干啥了?在背后說風涼話嗎?”
“就是!芷丫頭帶人開荒累得脫層皮的時候,你們在干嘛?現在倒有臉來分錢了?”
“姜老太婆,你那張老臉還要不要了!以前怎么作踐芷丫頭娘倆的,全村人可都看著呢!”
一句句話像石頭一樣砸過來。
姜老太氣得渾身哆嗦,不是因為被罵,是心疼那些錢啊,心疼得要滴血!
姜為民也縮在人群角落,低著頭,一張臉青白交加。
他看著臺上意氣風發的趙大山,看著遠處被眾人簇擁的女兒,滿臉羞愧和悔恨。
這份榮光,本該有他。
可現在,他連張口的勇氣都沒有。
就在這時,趙大山念出了一個讓全場瞬間安靜的名字。
“姜巧巧,出工兩百九十八個,分紅三十二塊零八毛!”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在人群中搜索起來。
姜巧巧?
那個偷錢私奔,差點死在外頭,被全村人當成反面教材的姜巧巧?
她也能分錢?
在無數道復雜的目光中,一個瘦削的身影從人群最后面,慢慢走了出來。
姜巧巧穿著一身洗到發白的舊棉襖,頭上包著塊灰布頭巾,佝僂著背,步子邁得又小又慢。
兩個多月的勞作,讓她擺脫了當初那副鬼樣子。
但長期的營養不良和心氣郁結,還是讓她整個人看起來灰撲撲的,沒有一絲活氣。
她沉默著,一步步走上了主席臺。
趙大山看著她,眼神復雜地嘆了口氣,從會計手里接過信封遞過去。
“巧巧啊,這是你掙的,三十二塊零八毛,你數數。”
姜巧巧這兩個月的表現,別人不知道,他是看的一清二楚。
每天天不亮就起來,坐在灶房門口挑揀藥材,一坐就是一天,從不偷懶,也從不與人交談。
村里有些愛嚼舌根的婆娘,故意在她面前說些難聽的話,她也跟沒聽見一樣,專心致志。
姜巧巧抬起頭,默默接過信封。
她沒有數,只是死死攥在手里,轉身又默默地走下臺,消失在人群里。
從頭到尾,一個字都沒有。
“嘿,這姜巧巧,還真轉性了?”
“我看是,以前那眼高于頂的樣兒,現在一點都瞧不見了。”
“能在芷丫頭手底下拿到錢,說明芷丫頭認可她了。芷丫頭看人,還能有錯?”
“也是。能掙錢養活自己,總比以前當蛀蟲強。”
姜老太看著這一幕,氣得直跺腳:“反了!真是個白眼狼!掙了錢也不知道孝敬我這個奶奶!”
姜為民則僵在原地,心里五味雜陳。
連他最瞧不起的那個女兒,都靠自己雙手掙到錢了。
而他這個當爹的,卻只能站在這里,像個廢物。
分紅大會結束,家家戶戶喜氣洋洋。
姜芷家,也熱鬧起來。
趙秀娥燉了一大鍋噴香的肉,貼了雪白的饃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