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鄉下丫頭,比他想象的,要難纏得多。
貨郎干笑兩聲,強行把話頭拉了回來。
“姑娘說笑了,草藥嘛,都是治病救人的,哪有傷人的道理。”
“來來來,快開席了,我就是想請您幫我長長眼,耽誤不了您幾分鐘。”
他一邊說,一邊就從自己的貨擔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用油布層層包裹的小包。
打開來,里面是幾株形態各異的干草。
一股混雜著泥土和奇特芬芳的氣味瞬間散開。
“您瞧瞧,這幾樣,我走南闖北都沒認出來,勞您給瞧瞧?”
他把草藥往前遞了遞,姿態放得很低,一副誠心求教的模樣。
周圍幾個村民,也好奇地湊了過來。
“喲,這草長得可真怪!”
“芷丫頭,這能是藥?”
姜芷沒接,目光只是淡淡掃過,便落回到貨郎那張故作憨厚的臉上。
“第一株,鬼臉藤,生于陰坡石縫,能祛濕通路,但要和蛇莓同用,否則引發心悸。”
“第二株,九節風的變種,本地叫穿山龍,治風濕是好東西,可一旦研磨成粉,氣味會吸引一種林子里的毒螞蟻。”
“至于這第三株……”
姜芷的聲音頓了頓,端起桌上的茶碗,輕輕吹開浮葉。
她不緊不慢地繼續說道:“它沒名字,因為它不是一株,是三株不同的植物用特殊手法嫁接而成。根是斷腸草的根,莖是一點紅的莖,葉子,倒是無毒的馬蹄金。”
她每說一句,貨郎臉上的笑容就僵硬一分。
說到最后,他額角已經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周圍看熱鬧的村民聽得云里霧里。
“啥玩意兒?又是鬼又是龍的,這都是啥啊?”
“聽不懂,但聽著就好厲害的樣子!”
可貨郎聽懂了。
他比誰都懂。
這幾株藥,是他壓箱底的寶貝,也是“青囊閣”內部用來考核弟子藥理知識的試題,極其刁鉆,環環相扣。
尤其是第三株嫁接的“假藥”,手法隱秘,非浸淫此道幾十年的老藥師,絕不可能一眼看穿!
而眼前這個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的丫頭,只是掃了一眼,就說得分毫不差!
這不是“醫術高超”能解釋的了。
這是刻在骨子里的傳承和洞察!
姜芷放下茶碗,微微一笑。
“我說的對嗎,老板?”
這一刻,貨郎內心已是驚濤駭浪。
這個姜芷,絕對是他們需要的“奇才”!
他必須馬上把這個消息帶回去!
表面上,他還在強裝鎮靜,抹了把汗,憨笑道:“哎呀,是,是嗎?我,我收藥的時候可不知道這些,姑娘說得有道理,有道理!”
姜芷沒再緊逼,將一盤剛出鍋的白面饅頭往他面前推了推。
“天色不早了,留下吃完飯再走。”
“不了不了,家里還有事,有這兩個填肚子足夠了!”
貨郎哪還敢多待一秒,抓起兩個饅頭,收拾好貨擔,轉身就走。
村民們都愣住了。
“這人咋回事?馬上開席了,有肉都不吃,走那么急干啥?”
趙秀娥走到姜芷身邊,有些疑惑:“小芷,這人……”
“沒事,娘。”姜芷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一個過路的,隨他去。”
陸向東站在一旁,目光從那貨郎消失的方向收回,沖著正在人群里幫忙端菜的李鐵和王柱,遞去一個手勢。
兩人心領神會,放下碗筷,一前一后,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院墻外。
貨郎腳程極快,專挑僻靜小路,一路上還利用人群和拐角,做了數次反追蹤的假動作,警惕性極高。
但他不知道,跟在他身后的,是全軍區最頂尖的偵察兵。
李鐵和王柱就像兩道影子,時而化作路邊閑談的農人。
時而變成埋頭趕路的路人,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個絕對安全的距離,不遠不近。
兩人一路跟到了縣城。
貨郎進了城,就像魚兒進了水,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左拐右拐,最終鉆進了一條錯綜復雜的小巷子。
他閃身進入了一座毫不起眼的院落,隨即關上了門。
李鐵和王柱在遠處一個拐角停下,沒有靠近。
“就是這了。”李鐵壓低聲音,飛快地記下門牌號和周圍的地形特征。
“這孫子夠狡猾的,繞了這么大一圈。”王柱撇了撇嘴。
“走,回去向團長匯報。”
兩人轉身正要離開,李鐵的鼻子卻忽然動了動。
他停下腳步,神情變得凝重,目光掃向那座院落墻角的一個狗洞。
風中,似乎飄來一絲若有若無的氣味。
李鐵閉上眼,仔細分辨。
那是一股甜得發膩的香味,初聞不覺,細品之下,讓人頭皮發麻。
他猛地睜開眼,與同樣聞到氣味的王柱對視一眼,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李鐵的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吐出兩個字——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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