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軋鋼廠,保衛科審訊室。
空氣里彌漫著鐵銹、潮濕和劣質煙草混合的壓抑氣味。一盞孤零零的瓦斯燈懸在天花板上,昏黃的光線將一張冰冷的鐵桌劈成明暗兩半。
許大茂好整以暇地坐在光明里,指尖夾著一根“大前門”,猩紅的火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他甚至沒有去看對面那個色厲內荏的家伙,只是饒有興致地欣賞著自己吐出的煙圈,仿佛那才是世界上最有趣的東西。
桌子的另一邊,陰影籠罩下的張山,正竭力挺直腰板,試圖用兇狠的表情掩蓋內心的惶恐。
“我再說一遍!這事兒是我一個人干的,跟我二叔沒關系!”他梗著脖子,聲音卻出賣了他,“我就是看你不順眼,一時糊涂,想給你個教訓!”
許大茂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覺得有些好笑。
真是可悲的忠誠。不,這甚至算不上忠誠,不過是建立在貪婪和幻想之上的愚蠢罷了。還真以為那個老東西會為了你這么個廢物,搭上自己的前程?
你的命,在他張德功的眼里,恐怕連根草都不如。
旁邊的保衛科長正襟危坐,手里的筆懸在記錄本上,大氣都不敢喘。他從未見過這樣的許廠長,明明嘴角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卻讓人從骨子里感到一陣陣發寒。那是一種將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絕對自信,一種視對手為螻蟻的漠然。
“哦?一時糊涂?”
許大茂終于開口了,他彈了彈煙灰,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目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瞬間刺穿了張山偽裝的硬殼。
“行,既然你這么有擔當,那我們就先看看你‘一時糊涂’的英雄壯舉。”
他朝保衛科長使了個眼色。
科長立刻會意,起身走到墻角,打開了一臺笨重的放映機。
“咔噠”一聲,一束光打在對面的白墻上,黑白畫面開始跳動。
那是三號生產線的監控錄像。
鏡頭下,張山那張因為嫉妒和怨毒而扭曲的臉被放得巨大,每一個毛孔都清晰可見。他鬼鬼祟祟地擰開一個油紙包,將里面閃著金屬光澤的金剛砂,惡狠狠地倒進了高速運轉的齒輪箱里!
“刺啦——”
錄像里傳來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仿佛能穿透時空,再次回響在這間小小的審訊室里。
張山的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額頭上瞬間布滿了冷汗。他怎么也想不到,許大茂竟然在車間里裝了這種東西!這玩意兒,他只在電影里見過!
“怎么樣?拍得不錯吧?”許大茂輕笑一聲,語氣里滿是戲謔,“這可是我特意從香江弄回來的好東西,就是為了抓你們這種見不得光的老鼠。”
他頓了頓,掐滅了煙頭,身體微微前傾,一字一句地說道:“蓄意破壞國家重要生產設備,這個罪名,夠你把牢底坐穿了。你,想清楚了,真要一個人扛?”
張山渾身一顫,嘴唇哆嗦著,卻還在做最后的掙扎:“我……我扛!一人做事一人當!”
“呵,好一個一人做事一人當。”
許大茂的笑容更冷了,他靠回椅背,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張山。
“你以為張德功會救你?他現在恐怕正在家里燒香拜佛,祈禱你趕緊閉嘴,最好是永遠閉嘴。”
這句話,像一根毒針,精準地扎進了張山內心最深、最恐懼的角落。
他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你胡說!我二叔他答應過我,事成之后會給我金條,會保我出來的!”
“金條?”許大茂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那是讓你賣命的誘餌!你現在是什么?你是唯一的活口,是能把他拖下水的唯一證據!你告訴我,如果你是張德功,你會怎么處理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炸藥包?”
許大茂的聲音不大,卻字字誅心,如同重錘般砸在張山的心口。
“事成之后,你就是第一個被滅口的人。或許他會給你家人一筆錢,告訴他們你畏罪潛逃了,或者干脆‘意外’死在了哪個角落。反正,一個死人,是不會開口說話的。”
“不……不可能!你騙我!二叔不會這么對我的!”張山瘋狂地搖著頭,但他的眼神已經徹底亂了。許大茂描繪的那個場景,太過真實,真實到讓他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