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對!”
張德功那一聲夾雜著無盡怒火的咆哮,如同一盆冰水,兜頭澆滅了會議室里剛剛燃起的狂熱火焰。
所有人的動作都僵住了。
那些雙眼放光的技術員,那些摩拳擦掌的年輕干部,臉上的興奮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驚愕與不安。
而那些原本就心懷不滿、面色陰沉的老干部們,則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渾濁的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光,齊刷刷地將目光投向了他們真正的領袖——張德功。
會議室的氣氛,在這一秒,急轉直下!
許大茂依舊靠在椅背上,臉上甚至連一絲波瀾都沒有。他只是平靜地看著狀若癲狂的張德功,眼神里帶著一絲淡淡的、仿佛在看一出蹩腳戲劇的玩味。
來了,終于來了。
這老狗的看家本領,除了這頂“帽子”,也變不出什么新花樣了。
他的內心,一片冰冷的漠然。
只見張德功一只手撐著桌子,另一只手指著許大茂,因為激動,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他那張布滿褶子的老臉漲得通紅,一副痛心疾首、為國為民的悲愴模樣。
“許大茂!你這份方案,我看了,每一個字都包藏禍心!每一個字都散發著銅臭味!”
他聲色俱厲,唾沫橫飛。
“什么績效獎金?什么技術分紅?這不就是資本家用來剝削工人的那套把戲嗎?!把我們工人階級內部純潔的同志關系,變成赤裸裸的金錢關系!誰的錢多誰就是大爺,誰的錢少誰就是孫子!這和舊社會有什么區別?!”
“我們紅星軋鋼廠,是國家的廠!是人民的廠!靠的是所有工人的集體主義精神和無私奉獻!不是靠你這些歪門邪道的金錢刺激!”
張德功越說越激動,捶著胸口,仿佛心痛到無法呼吸。
“你這么搞,是在挖我們國營廠的根!是在腐蝕我們工人階級的靈魂!你這是要把我們紅星廠,把我們幾千名淳樸的工人兄弟,帶到資本主義的邪路上去!”
“邪路”兩個字,如同兩柄千斤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會議室里每一個人的心坎上!
空氣,瞬間凝固了!
如果說之前只是工作方法的爭論,那么現在,張德功已經成功地將問題,上升到了一個誰也承擔不起的高度——路線斗爭!
這頂帽子,太大了!太重了!
足以壓垮任何人!
果然,張德功話音剛落,他身邊那幾個“死灰色”光芒最盛的老資格科長,立刻心領神會地站了起來,紛紛附和。
“張副廠長說得對!我們廠的優良傳統就是講奉獻,比貢獻!怎么能學資本家那一套,什么都拿錢來衡量?”
“太危險了!這個口子一開,人心就散了,隊伍就不好帶了啊!”
“許廠長,你太年輕了,不了解情況。我們不能為了追求一時的效益,就動搖了我們立廠的根本啊!”
一聲聲“義正辭”的規勸,一句句“語重心長”的指責,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從四面八方朝許大茂籠罩而來。
剛才還蠢蠢欲動的年輕人們,此刻全都低下了頭,不敢再吱聲。
他們眼中的火焰,被恐懼的冰水徹底澆滅。
他們可以為了錢去拼命,但他們不敢為了錢,去背上一個“走邪路”的罪名!
形勢,在短短幾分鐘內,發生了驚天逆轉!
整個會議室,從之前的狂熱和分裂,迅速變成了一場針對許大茂的、同仇敵愾的政治審判!
張德功看著許大茂那張依舊平靜的臉,心中涌起一陣快意。
小子,你不是狂嗎?你不是霸道嗎?
在‘路線’這根大棒面前,你再強的個人能力,再巧的舌頭,都得給我跪下!
他深吸一口氣,決定祭出最后的、最致命的殺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