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德的腦子里,那個全息投影般的沙盤還在瘋狂旋轉。
秦烈。
一個和蘇家有舊怨的猛將。
一個被趙嚴和朝中大部分人,都下意識歸類為“蘇戰死對頭”的棋子。
正因為是死對頭,他才是這盤死局中,唯一的變數!
一個瘋狂的計劃,如同一道劈開混沌的閃電,在韋德的腦海中轟然成型。
第一步,鎮國公蘇戰,他不能再固守待援,他必須動起來,成為最顯眼的誘餌。他要佯裝集結所有殘部,朝著西側那片絕壁發起自殺式的突圍。那里是死路,是黑狼部防守最薄弱但也最無需防守的地方。這一舉動,足以將黑狼部的主力,甚至是他們那位大汗的目光,全部吸引過去。
第二步,秦烈。必須有一道繞過兵部和內閣的圣旨,帶著皇帝的虎符,星夜兼程送到他手上。命他親率三千最精銳的輕騎,放棄所有輜重,不走官道,而是利用那條采藥人的z字形小徑,如天降神兵,直插黑狼部的中軍帥帳!
第三步,也是最兇險的一步,時機。蘇戰佯攻的時機,必須和秦烈奇襲的時機完美契合。這中間,需要一個絕對可靠的信使,一個能穿過重重包圍,將計劃送進鷹愁谷的人。
這個計劃,環環相扣,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錯一步,就是萬劫不復。
韋德的心臟砰砰狂跳,他感到一種混雜著恐懼和興奮的戰栗。他心里那個小人兒,剛剛還摔得狗吃屎,這會兒已經一骨碌爬起來,換上了一身軍師長袍,手里拿著個雞毛扇子,指點江山,唾沫橫飛:妙啊!絕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老子他娘的真是個天才!就是……萬一玩脫了,這死法估計比凌遲還精彩。
他收起沙盤,將那張帶著皇后體香的鴛鴦絲帕小心翼翼地揣進懷里。
這玩意兒可不能丟,萬一任務完成了,還得找機會還給人家不是?說不定還能再要個別的……呸!想什么呢!
他抓著地圖,再一次奔赴坤寧宮。
……
“什么?!”
蘇清漪聽完韋德的計劃,猛地站了起來,臉上血色盡失。她難以置信地瞪著韋德,那雙剛剛恢復一絲神采的鳳眸里,此刻滿是驚怒。
“你讓本宮的父親去當誘餌?去佯裝沖擊絕壁?那與送死何異!”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尖銳的顫抖,“還有秦烈!你竟然想讓秦烈那個莽夫去救我父親?你知不知道,他們兩個在北境是十幾年的死對頭!秦烈恨不得我父親立刻就死在鷹愁谷,他怎么可能出兵相救!”
她氣得胸口劇烈起伏,那身素雅的宮裝勾勒出驚心動魄的弧線。她覺得韋德不是瘋了,就是丞相派來的奸細,出的這叫什么鬼主意!
韋德迎著她憤怒的目光,非但沒有退縮,反而上前一步。
巧技能,發動!
“娘娘。”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口鐘,瞬間壓下了殿內的浮躁,“正因為是死對頭,丞相才算不到他會出手!黑狼部也算不到!滿朝文武,都不會算到!”
他的話語仿佛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在蘇清漪的心上,讓她不由自主地安靜下來,聽他繼續說。
“秦烈將軍與國公爺不和,天下皆知。可那是袍澤之爭,是戰術理念之爭,不是你死我活的朝堂黨爭!丞相能收買官員,能構陷忠良,但他收買不了一個真正軍人的榮耀!”
“如今,國公爺身陷絕境,援軍被阻,已經是十死無生之局。我們只能兵行險著,向死而生!”韋德的眼神亮得驚人,他直視著蘇清-漪,一字一句道,“娘娘,您告訴我,除了賭上秦烈將軍心中尚存的家國大義,我們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蘇清漪的嘴唇翕動著,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是啊,沒有別的路了。
他的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殘忍地剖開了她最后的幻想,將血淋淋的現實擺在她面前。
是坐以待斃,還是……賭那萬分之一的生機?
她看著韋德,這個不久前還讓她又羞又氣的太監,此刻他的臉上沒有半分諂媚,只有一種運籌帷幄的決絕。那份自信,不知為何,讓她混亂的心,漸漸安定了下來。
最終,她緩緩坐下,閉上眼睛,再睜開時,已是冰冷的決然。
“好,就依你。我們……去見陛下。”
養心殿內,氣氛依舊壓抑。
年輕的皇帝聽完韋德的計劃,久久沒有說話。他只是用一種審視的、帶著驚疑的目光,在韋德和蘇清漪之間來回掃視。
這個計劃太大膽,太瘋狂,也太……匪夷所思。
讓自己的岳父去當誘餌,去信任一個和他有宿怨的將領。這不像是救人,更像是在仇人傷口上再捅一刀。
“秦烈……朕記得他,脾氣又臭又硬,幾年前還頂撞過蘇愛卿,被罰了半年俸祿。”皇帝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憑什么覺得,他會聽朕的密令,去救他的死對頭?”
“陛下,奴才不確定他會不會救鎮國公。”韋德躬著身,說出的話卻石破天驚,“但奴才敢賭,他一定會抓住這個名垂青史的機會!”
他猛地抬頭,眼中精光四射,那股置之死地的瘋狂,連皇帝都為之心悸。
“陛下,此計若成,救的不僅僅是國公爺和十萬大軍!更是您,在不動朝堂分毫的情況下,第一次真正調動了屬于您自己的軍隊!這是皇權越過內閣,對邊疆的一次直接宣示!”
“這一道密旨下去,誰奉詔,誰抗命,誰陽奉陰違,誰是忠臣,誰是奸佞,在您眼前將一目了然!”
“這不僅是救國公,更是您……向那個盤根錯節的相黨,捅出的第一刀!”
最后一句話,像一道驚雷,狠狠劈在皇帝的心上。
皇權!宣示!第一刀!
這幾個詞,瞬間點燃了他壓抑已久的怒火和野心。他要的,不就是這個嗎?他死死地盯著韋德,仿佛要將他看穿。
是啊,趙嚴以為他掌控了一切,掌控了朝堂,掌控了兵部,可他算不到,自己會用一個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太監,用一個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將領,打出這致命的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