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我？”韓易是真的吃了一驚，“他怎么會……”
“兄弟，這里是倫敦。”圖爾基笑道，“你不可能準備在這座城市里砸下十億美金，還指望自己可以保持匿名。”
“我們的音樂版權基金？”
“沒錯。”圖爾基打了個響指，指著他笑道，“你在郵件里不是已經說了嗎？浪潮音樂版權管理基金，現在已經進入到非常成熟的落地執行階段了。你覺得那些被我們買下版權的音樂人會怎么做？你覺得戴夫-斯圖爾特，現在都還是每天窩在辦公室里寫歌嗎？”
“讓我告訴你，他已經在金絲雀碼頭租下了一間不算大，但也絕對不算小的辦公室，并且……”圖爾基強調道，“已經雇好了一支團隊。不是音樂家，是銀行家。負責版權收購談判，以及后續的資產管理。”
“兄弟，你把一個音樂家憑空變成了一個資本家。你覺得人們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嗎？咱們既然已經在squaremile里面搞出了這么大的動靜，‘街上’的人肯定會四處打聽的。倫敦的商業圈子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種消息傳得快極了。”
“所以，你覺得帕里什聽說了什么？”韓易挑挑眉毛，饒有興致地問道。
“不是我覺得，是我確切聽到過的東西。”圖爾基慢悠悠地說，“一位來自北美的神秘亞裔富豪，正與沙特人聯手建立一個十億美元級別的巨型基金，以期徹底改變音樂產業的游戲規則。”
“真是夸張的傳。”
“夸張嗎？不夸張。”圖爾基自問自答，“你比誰都清楚這個版權基金的量級，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即便在倫敦的證券交易所，浪潮音樂基金也是指數級別的股票。更重要的是，你過往的戰績，已經足以證明你是一個值得信賴的玩家，即使對于那些不像我們一樣擁有強大情報能力的人來說，也是如此。”
“我讀到的那篇紐約時報文章，可是公開刊載的。每月15美元，每年195美元的訂閱費，帕里什花得起。”
“所以這次觀賽邀請……”
“噢，別誤會。邀請你來塞爾赫斯特公園球場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只是想請你來觀看一場精彩的英超比賽，順便――如果你不介意我的過分誠實的話――也讓你看看我們在倫敦的影響力，這樣你會對你的合作伙伴更放心一些。”
“我對你從來都是非常放心的。”
“一時不代表一世，人永遠要持續證明自己的價值，才能繼續留在這片舞臺上。”圖爾基用手按住胸口，表情看起來無比真誠，“邀請你來看比賽是我證明自己價值的方式，把水晶宮俱樂部的情況，通過我的視角誠實地轉述給你，是另一種方式。待會兒中場休息的時候，帕里什肯定會過來找你聊天的，那家伙剛才已經偷瞄了這邊好幾次了。我答應過他，我會把他引薦給你，但是與此同時，我也要對我的合作伙伴負責，向你把整件事和盤托出。”
“我對此表示感激，伙計。”韓易又飛快地瞄了一眼隔壁看臺的史蒂夫-帕里什，輕舒了一口氣，“真希望他等會兒只是來和我閑聊，別提起投資的事情，我不想今天連續兩次讓那個可憐的家伙失望。”
“但是.只是為了好玩而假設一下。如果他愿意放棄他的股份，并說服其他股東將俱樂部賣給你并退出，你會對水晶宮感興趣嗎？”
“我不會給自己設限，所以我永遠不會對尚未發生的事情說不。”
韓易抿抿嘴唇，再一次認真地打量起了眼前這座始建于1924年的老舊球場。
在倫敦的霧靄中，韓易甚至恍惚間覺得自己穿越到了1952年的倫敦。
“我喜歡水晶宮，我認為它擁有熱情的球迷，擁有巨大的競爭潛力，更擁有一個值得探索和開發的市場，因為它位于英國最大城市的外環。可遺憾的是……擁有這樣一家俱樂部的想法，并不能讓我感到興奮。”
這是韓易對于水晶宮俱樂部最中肯的評價，也是最忠于內心的評價。雖然他喜歡《足球教練》這部電視劇，喜歡劇中的afc里士滿，也在一定程度上，喜歡將下狗帶到上位的勵志故事。事實上，作為一名骨灰級的《足球經理》系列游戲玩家，他已經連續多代都沒有在游戲里執教過豪門球隊了，甚至連水晶宮隊這種頂級聯賽的球隊都碰得很少。一般都是英甲、英乙，甚至南北聯賽開局，再一步步帶著一支名不見經傳的俱樂部，走上榮譽巔峰。
但現實畢竟不是游戲，捫心自問，韓易并不想從零開始，接手一家陳列室空空如也的平庸俱樂部，再花費十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讓它成為歐陸霸主。這樣的故事也許非常美妙，但擁有即時獎勵返現機制的他，不適合這種延遲滿足的劇本。
他需要的，是最宏大的舞臺，最強烈的刺激。
他需要的，是豪門。
從過去一百年，到未來一百年，都會站在足球歷史畫卷最中央的輝煌豪門。
“那買下什么樣的俱樂部能讓你感到興奮呢？”
什么樣的俱樂部？
聽到圖爾基提出的這個問題，韓易不禁將目光鎖定在了那道正沿右邊路帶球高速突破的白色身影上。
做客塞爾赫斯特公園球場的切爾西隊，身穿的是客場球衣。
9月24日輸給阿森納之后，孔蒂的球隊開始改打三后衛戰術，之后的10場英超聯賽中，他們僅僅丟了兩個球，豪取十連勝。
從上賽季穆氏藍軍的4-2-3-1，轉變到十月起孔氏藍軍的3-4-2-1，意味著許多球員必須在位置上進行調整，為球隊做出犧牲。本場比賽，隊長卡希爾搭檔阿茲皮利奎塔和大衛-路易斯組成三中衛防線，坎特和馬蒂奇兩名后腰護在身前，馬科斯-阿隆索與維克多-摩西出任兩翼邊衛，迭戈-科斯塔頂在中間當單箭頭，而威廉和阿扎爾，則出現在他背后左右前腰的位置上提供火力支援。
其中最引人矚目的，當屬離開熟悉的左路，轉而出現在右前腰位置上的埃登-阿扎爾。
之前的十場英超聯賽中，他僅在這個位置上出現過一次。
但與威廉的換位完全沒有影響到阿扎爾的狀態，不管在左邊、右邊還是中間，201617賽季還沒有迷失在馬德里漢堡店里的他，都是那個令英超19家俱樂部后防線望而生畏的過人王。
阿扎爾迎著皮球，右腳輕巧地一拉一扣，身體伴隨著一個極其微小的假動作晃動，就輕而易舉地騙過了第一名上來逼搶的水晶宮中場球員。
緊接著，比利時人瞬間將速度提到了極致！
皮球仿佛有魔力一般緊緊粘在他的腳下，他的重心壓得極低，像一道貼著草皮滑行的藍色閃電，沿著右路走廊高速推進。水晶宮的整條左路防線都被他一個人攪得天翻地覆，壓上的左邊后衛喬爾-沃德拼了命地回追，他已經使出了全部的力氣，卻依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阿扎爾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近――不是他追上了阿扎爾，而是阿扎爾準備內切，即將徹底甩開他，殺入禁區前的黃金地帶。
這是最危險的信號。
情急之下，沃德根本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壓倒了理智。他別無選擇，在阿扎爾即將完成變向的前一剎那，從側后方一個兇狠無比的放鏟。
“砰！”
一聲沉悶的撞擊后，阿扎爾連人帶球被重重地鏟翻在地，在草皮上翻滾了兩圈。
塞爾赫斯特公園球場瞬間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嘩然。主場老鷹球迷們的心臟幾乎跳出了嗓子眼，他們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緊張地盯著倒地的阿扎爾和肇事的沃德。
“嘀――！”
主裁判喬納森-莫斯的哨音尖銳地劃破了球場的嘈雜。他一個箭步沖到事發地點，表情嚴肅，沒有給主隊任何面子，右手果斷地從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張黃牌，高高舉向了剛剛從地上爬起來，還來不及舉手表示無辜的喬爾-沃德。
判罰一出，看臺上的嘩然立刻轉變成了漫天的噓聲。
震耳欲聾的倒彩聲響徹了整座球場，水晶宮的球迷們顯然對這個判罰極為不滿。在他們看來，既然阿扎爾這次沒有直接召喚隊醫被擔架抬下場，那么喬爾-沃德的鏟球就只是一個干凈漂亮的戰術犯規。他們瘋狂地用噓聲向裁判施加壓力，但喬納森-莫斯不為所動，只是冷冷地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記錄下了沃德的號碼。
韓易將視線移到邊線旁的主客隊替補席前，只見切爾西的主教練，安東尼奧-孔蒂，正站在技術區的最前沿。
他標志性的激情在寒冷的空氣中熊熊燃燒。在莫斯掏牌的瞬間，意大利人猛地轉身面向自己的替補席，隨即又是幾下幅度極大的鼓掌，那張揚的動作像是在贊美裁判的英明判罰，又像是在告訴自己的球員――繼續保持這種壓迫，不要停歇！
而在他身旁不遠處，水晶宮的主帥阿蘭-帕杜則顯得沉郁得多。他把雙手深深插在自己那件厚實的羽絨服口袋里，只是朝著事發地點淡淡地瞥了一眼，便立刻收回了目光，緊鎖著眉心，埋頭在技術區里來回踱起了步。
一個激情似火，一個陰沉如水。兩邊主帥截然不同的氣場，在兩方的技術區內展現得淋漓盡致，涇渭分明。
韓易收回了目光，大腦飛速轉動。
切爾西。
他心想，這也許就是一家能讓他感到興奮的俱樂部。
這是一只在豪取十場連勝之后，依然沒有絲毫滿足，依舊會為場上任何一次對抗全情投入的雄獅。它正昂首闊步，饑渴地朝著英超的歷史紀錄大步挺近，眼中只有下一個獵物。
“你心里想的是切爾西，是嗎？”圖爾基注意到了韓易微妙的表情變化。
“你怎么會不想擁有這樣一家俱樂部呢？”韓易揚起手臂，指向孔蒂，“勝利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一種習慣，一種日常。沒有多年的努力，你不可能在任何團隊中植入這樣的基因。更別說它的地理位置有多優越了，我的意思是……西倫敦的市中心？你能想到英國還有哪個地方的商業潛力比這里更大嗎？”
“光從地理位置上來看，那兒就是最好的了。”
圖爾基贊同地應道。如果只看純粹的地理位置和社區財富，二十家英超俱樂部中，只有一家遙遙領先，那就是切爾西。斯坦福橋球場位于英國最富裕和房價最昂貴的住宅區之一，富勒姆和切爾西的交界處，郵編sw6。該郵編周邊地區的房屋中位數價格超過135萬英鎊，當地居民是全英國收入最高的人群，甚至可以說沒有之一。這意味著其本地球迷基礎非常富裕，擁有強大的可支配收入。
這是任何一家俱樂部老板，都夢寐以求的場景。
在遙遠的202526賽季，斯坦福橋每品脫啤酒的售價是5.7英鎊，一個餡餅價格4.5英鎊，作為對比，利物浦每品脫啤酒售價僅為3.3英鎊，一個餡餅價格則是3.4英鎊。周邊方面，切爾西125英鎊一件的成人標準版主場球衣冠絕英超，比同樣身處倫敦的阿森納還要高出5英鎊。季票方面，切爾西最便宜的季票票種價格為880英鎊，比不上阿森納最低1127英鎊的天價，但依然比曼聯的608英鎊、曼城的425英鎊和利物浦的713英鎊高出太多。
這就是為什么羅曼-阿布拉莫維奇在2003年接手球隊之后，能如此迅速地將一支常年的積分榜中游球隊，變成聯賽冠軍和歐洲豪強，并且在長達二十余年的時間里始終保持著這種統治地位的核心因素。阿布拉莫維奇所做的，是提供了最關鍵的第一桶金――巨額的初始資本投入，用于購買世界級球星和教練，換取立竿見影的成績。
而一旦這臺戰爭機器開始運轉，一旦獎杯開始填滿斯坦福橋的陳列室，切爾西俱樂部本身所處的，全英國最富裕郵編的巨大商業潛力就被徹底引爆了。
那些富裕的老一代本地球迷，還有那些被勝利吸引而來的新一代中上階級粉絲，他們擁有著冠絕全英的可支配收入，并且毫不吝惜地將其轉化為天價的季票、昂貴的包廂、單價最高的球衣和一品脫接著一品脫的啤酒。
這種強大的本地吸金能力，與倫敦作為國際都市的全球吸引力相結合，讓切爾西迅速駛入了持續盈利的快車道。
它不再需要完全依賴老板的輸血，而是變成了一臺可以自我造血自我維持的優質商業機器。
“所以說，兄弟，我跟你一樣……對我來說，郊區的水晶宮雖然也在倫敦，但還差點意思，我只想投資核心區的優質資產。”
“但核心區的優質資產，愿意賣出的人可不多。”圖爾基嘆了口氣，“你以為我們不想買切爾西，不想買阿森納，不想買熱刺嗎？沒人在賣！”
“只是現在沒人賣而已。”韓易微微瞇起眼睛，悠悠說道，“未來的事，誰也說不好。”
“確實說不好，但至少十年內，倫敦城里不會有俱樂部易主，這是我的判斷。”
“也許你是對的。”韓易笑了笑，并不反駁，因為他沒有辦法用還未發生的事實去證明任何東西。
他該怎么說呢？
說2022年，東烏危機會升級成兩個國家之間的“特別軍事行動”，直接導致西方世界制裁原本已經在倫敦金融城站穩腳跟的俄羅斯寡頭，迫使阿布拉莫維奇不得不出售切爾西？
生活在2016年的人，有多少會相信這個聽起來反全球化的離奇故事？
不過……如果真的能借著那個機會，趕在伯利之前買下切爾西，絕對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
但韓易沒辦法提前發動戰爭，也不可能為了買一家英超俱樂部去處心積慮地發動一場戰爭。真要等待那個時機的話，那也是五年之后的事情了。
可是，被備忘錄喚起野心，被綠茵場勾起悸動的他清楚，自己等不了那么久。
也不需要等那么久。
因為有一個天賜良機，就擺在他的眼前。
它的名字，叫ac米蘭。
韓易的思緒飄過英吉利海峽，從倫敦泰晤士河畔，飛向了亞平寧半島。
如果說倫敦是大不列顛無可爭議的首善之都，那么米蘭城，毫無疑問，就是意大利的經濟命脈。
它不僅是意大利經濟最為發達的金融中心，更是歐洲大陸最重要的幾座大都會之一。
韓易很清楚，在2016年這個時間點，外界在談論意大利時，總是帶著一種江河日下，無力回天的惋惜。人們會談論它疲軟的國家經濟、高企的公共債務，以及那幾乎無可救藥的南北差距――意大利的南方，尤其是卡拉布里亞和西西里，經常被人戲稱為歐洲的第三世界，經濟凋敝，失業率常年居高不下。
但這種刻板印象，絕不能套用在米蘭身上。
米蘭所處的倫巴第大區，是整個意大利的心臟與引擎。
2016年，倫巴第這一個大區，就以不到意大利六分之一的人口，貢獻了全意大利超過22%的gdp。其人均gdp高達3.6萬歐元，不僅遠超意大利2.8萬歐元的平均水平，更是將南方某些地區的1.6萬歐元遠遠甩在身后。米蘭都市圈的gdp總量，在歐盟所有城市中穩居前四，是與巴黎大區、馬德里大區和北威州齊名的經濟巨獸。
它與德國的巴登-符騰堡、法國的奧弗涅-羅納-阿爾卑斯、西班牙的加泰羅尼亞并稱為“歐洲四大馬達”，是歐洲大陸最富庶、最活躍、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地區之一。
簡而之，雖然意大利的國家實力在急速衰退，但米蘭，以及其代表的北意大利工業區，其富庶程度、商業活力和人均購買力，完全不輸給倫敦、巴黎或慕尼黑。
而ac米蘭俱樂部，就坐落在這片黃金之地的正中央。
沒錯，論及商業開發和資本吸引力，意大利遠不如英國，意甲也沒有任何追上英超的可能性，但這并不影響像ac米蘭這樣的百年豪門，在歐洲舞臺上持續獲得優異成績，在世界市場上繼續攻城拔寨，獲得各國各地區球迷的青睞與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