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四十一分,走走停停逾一個小時之后,車隊終于停駐在西57街157號――one57那極富現代感的正門入口。
由公寓物業管理方luxuryattaché派出,十分鐘前就已經候在這里的五名禮賓人員立刻涌了上來。其中三人利落地推著平板推車,徑直走向隊尾的奔馳斯賓特,靜待卸下行李。另外兩人則手持寬大的,印有one57logo的黑傘,于邁巴赫及領路車的右側就位,準備迎接業主歸宅。
“請稍等,韓先生。”
費亞穆轉過頭,對韓易低聲說了一句。得到后者頷首許可后,他才推開副駕車門,稍稍抬起左臂,朝立于車前的禮賓人員豎起了食指。
無需語,對方立刻會意,禮貌地欠身微笑,隨即向后退出兩三步,留出恰到好處的安全距離。
居住在one57的億萬富豪,大多都對自己的個人隱私與安全極為重視。他們聘請的貼身保鏢,輕易不會允許其他人接近,哪怕是開門撐傘這種事,也會由私人安保親力親為,最大程度上減少富豪們曝露在危險環境下的幾率。
費亞穆目光銳利地掃視四周,確認無可疑人員靠近后,方才拉開車門,擎起的黑傘同時隔絕了天空中稀疏的雨絲與街邊行人投來的好奇目光。
“謝謝。”
韓易不覺得自己是個什么特別了不起的人物,按照自己現在的知名度和仇恨值來看,也遠沒到必須如此小心謹慎的地步。但一行有一行的規矩,私人安保行業亦是如此。費亞穆一絲不茍地執行安保手冊的每項要求,身為雇主的韓易,自然只能報以贊賞與感謝。
就在韓易鉆出轎廂的同時,領頭車上的基安-格里芬已經搶先一步來到了費亞穆身邊,兩位搭檔拱衛在這位年輕的億萬富豪兩側,形成密不透風的屏障。
而科瑞-麥金托什則一邊扣緊西裝紐扣,一邊走向行李推車,逐一清點那些已掛好號碼牌的行李,確保萬無一失。
這時,陰雨漸止,回到柏悅酒店避雨的住客開始陸陸續續地出門,重新投入這座大都會的懷抱。街對面的俄羅斯茶室和卡耐基音樂廳,也開始有三三兩兩的游客聚集。
韓易歸家的陣仗,自然吸引到了他們的注意。one57聲名遠播,不管是海外游客還是本地居民,都知道住在這座鉛筆樓里的人非富即貴。有一兩名游客甚至舉起手機,捕捉下了韓易被基安與費亞穆護在中間的身影,打算稍后在谷歌上搜一搜,這位過分年輕的亞裔面孔,究竟出自哪個豪門望族。
韓易并非未曾察覺這些目光。無論經歷多少次,那些摻雜著覬覦與其他各種復雜情緒的眼神仍讓他感到些許不適與尷尬。他所能做的,唯有加快腳步,盡快步入one57的大堂,將自己從公眾視野中剝離。
1005英尺高的地標性建筑,卻只做了135套公寓,售出四分之三后進度停滯不前,大部分由企業實體持有,而這些企業實體的掌控人,有相當一部分都不在曼哈頓常住。這意味著,進入one57的韓易基本不可能跟他那些同樣重視隱私的鄰居們打上照面。大堂里只有他、基安、費亞穆,跟在身后的兩位禮賓人員,和站在前臺向他微笑致意的前臺值班經理。
“歡迎回家,韓先生。”
這一瞬間,韓易甚至有種錯覺,就好像這一整棟大樓都是他的一樣。
如果真的能在紐約開發一處這種級別的房地產,好像也是件不錯的事情。
這樣的想法只在他的腦海里出現了短短數秒,就被疾步趕來的科瑞給沖散了。
“韓先生,行李都已經清點完畢,正在通過服務電梯運往79層。”
“好。”韓易點點頭,“那我們也走吧。”
one57的住宅部分有兩部客梯,分別通往住宅大堂、住宅配套設施樓層和住宅樓層,并可從五樓通往柏悅酒店。其中一部電梯也通往地下室,恰好是韓易坐的這部。
富士達美國生產的pmgl電梯。速度夠快,層高夠高,就是面積不大,載重一般,最大載荷2500磅,可以容下15個人――當然,十五個人是理論最大值。就韓易的體感而,兩個膀大腰圓的保鏢,再加上身形略顯瘦小的宅邸經理和自己,正好能夠保證彼此之間有一個舒適的距離。
“韓先生,請容許我提前致歉。”
科瑞身體向韓易的方向微微傾斜,輕聲說道。
“perse的廚師及服務團隊一小時前已抵達,目前正進行餐前準備……七點半準時開始試菜絕無問題,只是眼下家中可能略顯忙亂,也難免會有些許噪音。您若想稍事休息,可移步主臥或書房。”
“好的……沒事,我不介意。”韓易報以寬和的笑容。
接下來數日,韓易將在這座空中宮殿中連續宴請多位重要賓客。為確保賓主盡歡,他不僅從洛杉磯帶來了最信賴的宅邸管理團隊,更在紐約本地聘用了數支頂尖的外燴團隊,分別負責烹飪與侍宴服務
而論及finedining,韓易首先想到的,必然是他曾經造訪過的米其林三星餐廳perse。這是北美第一名廚托馬斯-凱勒掌管的北美第一法餐,它在加州納帕谷的姐妹店thefrenchlaundry吃得小如、宥真,甚至韓易的媽媽和外婆都贊不絕口,其出品水準可見一斑。
韓易深信,perse那無可爭議的頂級聲譽與主廚光環,再輔以one57窗外令人屏息的中央公園勝景,定能讓這位將尊貴體驗視若圭臬的新朋友,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當然,一貫注重細節與隱喻的韓易,并未將這套宴請理念簡單復制于所有賓客。perse之夜,僅為這位新朋友獨享的禮遇。而對于后續到訪的每一組客人,韓易則精心策劃了三種風格迥異卻同屬米其林三星水準的盛宴以待。
菲力克斯-索倫森和哈羅德-漢森將制作一席融合東西方經典風味的溫馨冬季家宴,招待一位韓易非常熟悉,卻從來沒有造訪過他家的老朋友。
翌日晚間,兩位出身北歐第一名店noma的主廚則會按照韓易的要求,將分子料理與健康素食結合起來,讓兩位自由派的朋友,看到韓易身上的進步主義印記。
最后,韓易特意讓倆夫夫提前休假,轉而邀請上東區米其林三星餐廳daniel的主廚丹尼爾-布呂德出馬,為來自另一政黨的保守派領袖,烹制一席源自法國本土、風味純正的傳統歐陸大餐。
如此面面俱到、因人制宜的精心安排,足見韓易對接下來這幾場宴請的重視程度。
畢竟,毫不夸張地講,這數席晚宴的成敗得失,將在很大程度上影響到明年,乃至今后數年,韓易事業發展的難易程度。
“不過,稍后還請與perse的外燴團隊再確認一下,今天試菜就不用把整套服務流程都走一遍了。把明天要供應的餐點一起端上來就行,咱們速戰速決……另外,佐餐面包也可省略――當然,前提是他們所使用的品類和調味鹽,與餐廳堂食的規格完全一致。”
“反正只有我一個人用餐,就簡單一點,別太麻煩。”
韓易并非是個恪守森嚴等級、將雇傭關系劃得涇渭分明的老板,更不是視財如命、吝于分享的葛朗臺。相反,他更傾向于將自己的宅邸管理團隊視為家庭中平等的一部分。對科瑞、亞力克斯和費亞穆等人而,這一點,正是他們這位雇主身上最耀眼的閃光點。
唯有真正服務過頂級富豪的人,才懂得這有多么難能可貴。
那些高踞于金字塔頂端的人物――尤其是一出生就活在云端的nepobaby――對于環繞身邊、近乎二十四小時待命的服務團隊,往往帶有一種近乎天然的疏離。
那不是居高臨下的歧視,而是一種更深層的、幾乎將人物化的漠視。
他們依然會跟每個女傭、每個園丁頷首微笑,禮貌致意,他們甚至會記得一兩個宅邸經理的名字,偶爾閑聊兩句,關心關心對方的家庭。笑容得體,舉止無可指摘。
但他們的視線里,永遠都不會有這些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