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玩笑并不好笑。”
隨手把桌子掀翻的伊冬重新坐回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對費里?萊斯和喬?萊斯說道:“雖然我非常、非常、非常地感謝二位,但擅自給這家伙判死刑什么的,我實在沒辦法當做沒聽見。”
費里聳了聳肩,然后便輕輕打了個響指讓桌子恢復原狀,輕聲道:“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冬子小兄弟。”
伊冬面色一僵,嘴角抽搐著說道:“拜托……別叫我冬子,直接叫我名字伊冬就好。”
“總而之,伊冬小兄弟,我們很理解你的感受,盡管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我們對你的認知也只停留在你媽當年挺著個大肚子打人那個階段,但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你跟墨檀小兄弟的友誼相當不一般。”
喬贊許地對伊冬比了比大拇指,語氣輕快地說道:“事實上,我覺得兩位彼此之間的情誼完全可以跟我們兄弟兩個媲美了,但是――”
費里目光一肅,正色道:“盡管我們確實喜歡開玩笑沒錯,但作為墨檀小兄弟的朋友,如果有什么更委婉一些的方式,我們自然也不愿意開誠布公地讓自己的老主顧聽聞這種噩耗。”
“所以你不妨換個理解方式,伊冬小兄弟。”
喬豎起食指輕輕搖了搖頭,幽幽地說道:“我們之所以用相對比較直接的方式說明情況,而不是去搞什么善意的謊,其目的從來都不是讓墨檀小兄弟放棄希望,在絕望中等待終結的降臨。”
“你們只是想讓我知道……”
墨檀抬起頭來,平靜地看著面前這兩位‘老相識’,輕聲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如果要自救的話,最好抓緊時間,對嗎?”
啪――
費里打了個響指,笑道:“完全正確,伙計,雖然我不確定這事兒是否能用‘解鈴還須系鈴人’的思路解決,但至少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身在絕境中的你,反而比我們這種雖然足夠博學多聞,但卻是實打實的‘局外人’更能窺見一絲生機。”
“所以我需要一些緊張感?”
墨檀啞然失笑,促狹地對費里和喬說道:“明明是我在找你們這些‘高人’解決問題,結果你們解決問題的方式,竟然是把‘問題’踢回給我?這對嗎?”
“這太對了。”
費里一本正經地看著墨檀,正色道:“說實話,我這輩子都沒見過你這樣能與那種概念共存二十幾年的人,尤其是在你原則上是一個‘正常人’的情況下。”
喬做了個鬼臉,挑眉道:“雖然你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不算‘正常’,但很可惜,你同樣沒有成為‘異常者’的潛質。”
“或者說,如果你在與生俱來背負著那種概念的情況下成為了‘異常者’……”
費里打了個冷顫,干聲道:“要么你活不長,要么除了你之外的一切都活不長。”
墨檀翻了個白眼,搖頭道:“這種把人描述得跟超級大反派似的說法,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聊家常的話,以后有的是時間聊。”
伊冬有些煩躁地打斷了墨檀與雙胞胎店長的閑扯,沒好氣地說道:“能不能快點說重點?”
雙胞胎店長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后笑盈盈地點了點頭,異口同聲地向墨檀問道:“說明一下自己現在的精神狀態如何?”
“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我現在是‘墨檀’,晚些時候恢復正常后也會是‘墨檀’,區別在于,此時此刻我的‘統一性’相對很高,而在正常情況下,我個人的‘統一性’是要遠遠低于正常人的。”
墨檀很是配合地給出了回答,用伊冬有些難以理解的,堪稱輕松愉快的語氣說道:“不過要是再繼續這樣下去,我原本已經穩定下來的‘統一性’必定會繼續動搖,最終導致‘墨檀’這一存在的消失。”
伊冬眉頭緊鎖,追問道:“你說‘墨檀’會消失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墨檀語氣輕快地說了一句,解釋道:“我剛才就說了,這是其實是一個哲學問題,如果從最抽象的角度分析,我們甚至可以設問‘伊冬認知中的墨檀是否真的存在過’,并給出一個相對悲觀的答案,但實際上……這并沒有意義。”
伊冬干笑了一聲,簡意賅地問道:“為啥?”
“就拿你這個相對比較正常的人舉例子好了。”
墨檀聳了聳肩,淡淡地說道:“說極端點的話,此時此刻的你與從未去過孤兒院,當年在父母身邊長大的你完全可以說是兩個人;說普通一點的話,現在的你與一小時前的你也算是兩個人,而這個差異我們甚至可以具體到比‘秒’更加精確的單位。”
伊冬‘呵’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說重點――”
“重點就是,所謂‘真正的’、‘絕對的’、‘唯一的’、‘完美的’、‘正統的’墨檀,其實并不存在,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曖昧的概念,非要說點什么的話,那就是我要比你們這些要相對正常的人更曖昧一點。”
墨檀攤開雙手,聳肩道:“我堅信每個人都是精神病,只不過我要相對更加精神一點。”
伊冬:“……”
看得出來,雖然明顯感覺到有哪里不對勁,但伊冬一時半會還真就反駁不出來,而這種情況,在他與墨檀相處的二十幾年中,已經出現過太多、太多、太多次了。
“總而之,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所謂真正的‘墨檀’,其實是一個偽命題。”
墨檀微微一笑,莞爾道:“我們越想要找到它、守住它、保護它,它就會變得愈發脆弱,而任由其野蠻生長,似乎也有些不妥,正如費里和喬剛剛說的,我可能會字面意義上的死掉。”
伊冬嘆了口氣,不再試圖跟上墨檀的節奏,只是沒好氣地說道:“你直接說結論吧,你想干啥?想咋整?想表達什么意思?”
“我想先解決一個哲學問題,即,你所熟識的那個朋友并不會因為精神狀態惡化而消失。”
墨檀轉頭看向伊冬,語氣輕快地說道:“比如說,假設未來的某一天,名為‘墨檀’的人不可避免地喪失了‘同一性’,那么你需要理解的是,名叫‘墨檀’的人并沒有死掉,而是在無可調和的矛盾下‘各自’選擇面對現實,或主動、或被迫地以‘完全不同’的方式活下去。”
伊冬:“……敢不敢再說具體點?”
“白癡。”
墨檀捂住自己的上半張臉,沒好氣地說道:“你可以理解為,作為一個天賦異稟的幸運兒,我有幸能夠親身經歷復數的‘可能性’,分歧盡頭并非‘墨檀’這一個體的消亡,而是對多面性的最終解放,總而之,我從一開始就不像你們這種愚蠢的凡夫俗子一樣只有一條路可走,只不過作為這份幸運的小小代價,當可能性獲得解放后,我自然也要承受一些與這份收獲相比微不足道的風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