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到了六月初六。
那一天,天朗氣清,碧空如洗。
春和殿內,香霧繚繞,一派莊嚴肅穆。
邢煙的冊封禮,在萬眾矚目下如期舉行。
如同孟南檸受封時一樣,后宮嬪妃,無論位份高低,皆齊聚春和殿觀禮。
華服美飾,環佩叮當,殿內暗香浮動。
竊竊私語聲在殿內角落低低響起。
“快看,嘉嬪娘娘出來了!真是美得驚心動魄!”
“豈止是美?這通身的氣派,簡直是颯爽英姿!冷宮進出自如,位份一路高升,這滿宮上下,誰能有她這般造化?”
“噓!小聲點。不過你說的在理,有嘉嬪娘娘在,那云嬪啊,怕是真的成了明日黃花了,再難爭鋒了!”
……
阿諛奉承之聲,如同細密的潮水,此起彼伏,幾乎要將人淹沒。
端坐于主位側方臨時軟椅上的邢煙,面上卻沉靜如水,仿佛那些鉆入耳中的話語不過是過耳清風。
她深諳這后宮捧高踩低的生存法則,只微微垂著眼睫,唇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謙和而疏離的笑意。
姿態端方,不卑不亢。
寶珠悄然貼近,借著整理邢煙朝服袍袖的間隙,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氣聲飛快道:“娘娘,小鄧子那邊一切順利,魚兒已咬鉤,網已備好。”
邢煙聞,濃密的長睫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一抹冷冽而篤定的笑意,如同冰面下悄然涌動的暗流,在她眼底深處一閃而逝。
她微微側首,目光仿佛穿透了殿宇的阻隔,投向青嵐居的方向,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云嬪可到了?”
“回娘娘,小鄧子剛遞了信兒,云嬪娘娘的儀仗已在來路上了。”
寶珠同樣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很好。”
邢煙輕輕吐出兩個字,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這出精心編排的大戲,由云嬪親自執筆寫下開篇,而她,不過是將這劇本推向了其應有的更為精彩的結局。
至于誰會在這場戲中粉墨登場又狼狽收場,端看各自的本事了。
殿外很快傳來一陣刻意放大的喧嘩與腳步聲,伴隨著內侍略顯夸張的通傳.
“云嬪娘娘到——”
眾人的目光瞬間被吸引過去。
只見云嬪身著繁復華貴的宮裝,扶著貼身宮女翠香的手,在一眾宮人的簇擁下,儀態萬方地踏入殿內。
她下巴微揚,眉梢眼角都帶著一種刻意的、睥睨眾生的倨傲,仿佛依舊是那個獨寵六宮的寵妃。
她一出現,殿內瞬間安靜下來,方才的私語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掐斷。
“姐姐來了。”
邢煙緩緩起身,迎上前幾步,兩人在殿中央站定。
按宮規,云嬪位份已低邢煙半級,理應行禮。
然而,云嬪仗著腹中龍裔,竟視若無睹,只敷衍地點了點頭,目光輕蔑地掃過邢煙身上那襲象征嬪位尊榮的朝服,紅唇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這身行頭瞧著倒有些眼熟。呵,想起來了,這還是當年皇上為本宮量身定制的呢。”
她故意拉長了語調,帶著濃濃的優越感.
“如今穿在妹妹身上似乎有些空蕩,不太合身呢?”
下之意,直指邢煙德不配位,不配穿這身衣裳。
邢煙并未動怒,反而抬手輕輕撫過朝服上繁復的刺繡,唇角笑意加深,帶著一絲了然和針鋒相對的意味.
“是嗎?許是妹妹有孕在身,身子豐腴了些,倒覺得這尺寸剛剛好呢。”
她輕輕拍了拍微隆的小腹,動作自然,卻將云嬪的諷刺無聲地反彈回去。
云嬪臉色一僵,冷哼一聲,不再語,徑直繞過邢煙,竟朝著主位旁那張特意為邢煙準備的鋪著軟墊的座椅走去。
她扶著腰,姿態夸張地坐下,仿佛累極,聲音不大不小,卻足以讓周圍人聽見.
“這春和殿可真夠偏僻的,累煞本宮了。若不是為了觀禮,本宮是斷然不會再踏足第二次的!”
“娘娘,她……”
寶珠氣得臉色發白,湊近邢煙,聲音壓抑著怒火。
邢煙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寶珠的手背,眼神平靜無波,唇邊甚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憐憫.
“無妨,讓她坐。那張椅子待會兒自有她消受的時候。”
吉時將至,冊封使手持金冊玉牒,神情肅穆地步入大殿。
殿內氣氛瞬間變得莊重無比。
在引領女官的唱和下,邢煙于香案前緩緩跪下,姿態虔誠而恭謹。
冗長而晦澀的冊文在殿內回蕩,字字句句皆是皇恩浩蕩、嬪妃之德。
整個大殿落針可聞,唯有冊封使清朗的聲音在回蕩。
云嬪端坐在那張軟椅上,一雙淬了毒的眼睛,如同潛伏在暗處的毒蛇,一瞬不瞬地緊盯著跪在殿中的邢煙,嘴角噙著惡毒的期待。
她在等,等那個計劃中的意外發生,等邢煙在眾目睽睽之下,當眾失儀,顏面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