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的悲鳴在殿內低回。
邢煙輕嘆一聲,終于起身,緩步走到孟南檸身邊。
她伸出保養得宜的手,輕輕落在孟南檸劇烈顫抖的肩膀上,力道溫和卻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
她的目光越過跪伏在地的孟南檸,投向殿外虛空之處,眼神幽深難測,仿佛穿透了重重宮墻,看到了某個既定的未來。
“起來吧。”
邢煙的聲音低沉而篤定,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從容。
“她腹中的孩子注定來不到這世上。你無需為此搭上自己一條性命,不值得。”
此一出,如同驚雷炸響在孟南檸耳邊。
她猛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滿是驚疑與難以置信。
“姐姐!您此何意?為何如此篤定?”
她急切地追問,仿佛抓住了一線微光。
邢煙卻沒有回答她的疑問,只是收回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本宮今日所,你只需牢牢記在心里便是。好好活著,珍重自身。只有活下去,活得夠久,你才能親眼看見她如何從云端跌落塵埃,粉身碎骨的那一天。”
孟南檸怔怔地望著邢煙,巨大的沖擊讓她的淚水一時都忘了流淌。
片刻后,她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失態,慌忙用帕子胡亂擦拭著臉上的淚痕,帶著一絲窘迫。
“嬪妾失儀了。只是心中實在憋悶得慌。”
她努力平復著呼吸,看向邢煙的目光充滿了復雜的感激與敬畏。
“如今見到姐姐苦盡甘來,遷居主位,妹妹是真心替姐姐歡喜。”
她的話語真摯而卑微。
邢煙靜靜地看著她,沒有接話。
孟南檸深吸一口氣,再次鄭重地表態:“姐姐!從今往后,姐姐但凡有任何驅使,嬪妾孟南檸,萬死不辭,肝腦涂地!”
這是她孤注一擲的投名狀。
邢煙端起手邊溫熱的茶盞,指腹輕輕摩挲著細膩的瓷壁,目光落在氤氳的熱氣上,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似乎并未將孟南檸的誓完全聽入耳中。
殿內一時陷入沉寂,只有更漏滴答。
過了片刻,邢煙才緩緩抬眼,目光重新落在孟南檸臉上,帶著一種引導的意味。
“本宮記得妹妹你曾與云嬪在閨中時便是手帕之交,情同姐妹?”
她頓了頓,聲音刻意壓低了幾分,帶著循循善誘的蠱惑。
“想必,對她的性情癖好、過往秘辛乃至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弱點,都了如指掌吧?”
孟南檸聞,眼中瞬間燃起復仇的火焰,屏息凝神,側耳傾聽。
邢煙微微傾身,用只有兩人能聽清的音量,低語了幾句。
孟南檸的眼睛越睜越大,先是驚愕,隨即是狂喜,最后化為一種豁然開朗的堅定。
邢煙話音甫落,她便再次“咚”地一聲,結結實實地給邢煙磕了一個響頭,額頭觸及金磚的聲音清晰可聞。
“姐姐大恩,如同再造!從今往后,妹妹孟南檸,唯姐姐馬首是瞻!姐姐讓妹妹往東,妹妹絕不往西!妹妹這條殘命茍延至今,就是為了親眼看著那惡婦身敗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誓擲地有聲,帶著刻骨的恨意與孤注一擲的忠誠。
邢煙唇角終于勾起一抹滿意的弧度,伸手再次將她穩穩扶起。
“起來說話。放心,你心中所想,亦是本宮所愿。我們自會同行。”
她的話語帶著同盟的承諾與掌控的自信。
“你只需記住,在這深似海的后宮之中,你,并非孤軍奮戰。”
兩人目光交匯,同盟的契約在無聲中達成。
殿內氣氛微妙而緊繃。
恰在此時,殿外傳來宮女恭敬的通傳。
“啟稟娘娘,云嬪娘娘宮里的翠香領著一個人過來了,說是奉云嬪娘娘之命,給娘娘添些人手。”
“娘娘,這云嬪真是欺人太甚!闔宮上下都知道今日是娘娘您喬遷之喜,各宮主子送來的都是賀禮珍玩,她倒好!竟明目張膽地塞個人過來!”
寶珠氣得胸口起伏。
“這哪是添人手?分明就是在娘娘您身邊安插一顆釘子!好時刻盯著咱們!這手段,她也不是頭一回用了!”
她急切地看向邢煙,“娘娘,這人絕不能留!奴婢這就去把她打發走?”
邢煙端坐椅上,神色未變,眸底深處卻似有幽光流轉,仿佛早已料到。
她抬手,指尖在扶手上輕輕一點,聲音平靜無波:“不急。讓那人進來,本宮親自瞧瞧。”
寶珠雖不解,但見主子神色篤定,只得按捺下怒火,依轉身出去領人。
不一會兒,殿外腳步聲由遠及近。
寶珠在前,身后跟著一個垂首斂目的身影,緩緩步入內殿。
當那人的面容清晰地映入邢煙眼簾時,她握著茶盞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頓,隨即,她的唇角緩緩向上彎起,勾勒出一抹極其細微、卻又意味深長到了極點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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