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嬪既派了活兒,邢煙便當真日日去內務府點卯,認認真真“學習”了三日。
回來后,她便帶著新學的見識,向云嬪獻上一計:為各宮嬪妃,按其生肖屬相,特制獨一無二的創意香囊,在節前分發下去。
“呵!”
云嬪聞,柳眉倒豎,幾乎拍案而起。
“讓本宮去討好那些賤人?你好大的膽子!”
她感覺受到了侮辱。
邢煙早有準備,不慌不忙,語氣愈發誠懇。
“姐姐息怒,妹妹豈敢有此意?這絕非討好。姐姐您想,您禁足日久,一復出便操持大典,若再能向各宮姐妹贈此貼心小物,不正顯得姐姐您心胸寬廣、關懷備至,處處以姐妹和睦為念嗎?皇上知道了,必定更加贊賞姐姐的賢德與周全。”
她將賢德與皇上贊賞咬得極重。
翠香在一旁聽著,眼睛一亮,也趕緊附和:“娘娘,嘉貴人所極是!此等巧思,前所未有!既能彰顯娘娘您的大度風范,又能讓皇上看到您統領后宮、撫慰姐妹的用心,實乃一舉兩得!”
云嬪擰著眉頭,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心中反復權衡。
最終,對復寵和博取賢名的渴望壓倒了那份不甘。
“罷了。”
她揮揮手,仿佛施舍了天大的恩典。“
既然你說得頭頭是道,這事兒就交給你去辦。務必辦得漂亮,若有一絲差錯,唯你是問!”
輕飄飄一句話,便將這耗費心力的具體事務,連同所有風險,一股腦全壓在了邢煙肩上。
邢煙恭順應下,臉上看不出絲毫勉強。
一出主殿,寶珠便急得直跺腳。
“小主!您這是何苦來哉!想出點子的是您,現在動手做的還是您!后宮主子、答應、常在……那么多人,每人一個特制香囊!這得做到猴年馬月?您身子骨怎么受得住?”
邢煙卻噗嗤一笑,伸手點了點寶珠緊蹙的眉心:“傻丫頭,誰說我要親手做?”
“啊?那……”寶珠愣住了。
邢煙唇角彎起狡黠的弧度:“去,把小鄧子叫來。”
小鄧子很快應召而來。
邢煙簡意賅:“天中節需給后宮每位主子、娘娘按生肖特制一個香囊。此事交予你去辦,可有難處?”
小鄧子眼珠一轉,臉上立刻堆起胸有成竹的笑容。
“貴人您找奴才就對了!奴才跟繡房管事的王公公,那是過命的交情!這事兒包在奴才身上,保管辦得妥妥當當,花樣新穎,針腳細密,讓娘娘和貴人都挑不出錯兒來!”
他拍著胸脯保證。
邢煙滿意點頭,叮囑了幾句細節,便讓他速去安排。
事情既已吩咐下去,邢煙便讓寶珠立刻緊閉了側殿的大門,還特意在窗下擺放了繡架、絲線、布料等物,營造出一副全殿上下都在為香囊之事緊鑼密鼓、日夜趕工的繁忙假象。
而她自己,則安然回到寢殿,卸下釵環,高枕無憂地補起了連日奔波的覺。
主殿那邊,翠香瞧著側殿緊閉的門扉和隱約傳來的“忙碌”動靜,得意地回稟云嬪。
“娘娘,您瞧,嘉貴人這次可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您讓她辦的這差事,夠她喝一壺的了。到時候香囊做得好,功勞是娘娘您的;若出了岔子,她便是現成的替罪羊!奴婢瞧著,她手底下就那么幾個人,鐵定辦不好!”
云嬪倚在軟榻上,慢悠悠搖著團扇,眼中掠過一絲陰冷的算計。
“且由她去折騰。她的造化,就看她自己能不能接得住了。”
天中節當日,吉時已到。
邢煙親自捧著一個碩大的錦盒來到云嬪面前。
盒蓋開啟,上百只形態各異、栩栩如生的生肖香囊整齊排列,用料考究,針腳細密均勻得如同出自一人之手,配色雅致,異香撲鼻。
云嬪拿起一只繡工精湛的玉兔香囊,指尖細細摩挲著那細密的針腳,眼中難掩驚異。
翠香更是失聲驚呼:“嘉貴人!這……這些香囊,真是你們側殿趕制出來的?”
她實在難以相信,短短幾日,邢煙那幾個人能做出如此數量和質量的東西。
邢煙適時地掩口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聲音也透著濃濃的疲憊。
“姐姐明鑒,為了趕制這些香囊,嬪妾帶著寶珠、春分、夏至她們幾個,連著熬了好幾個通宵,連小鄧子都被拉來穿針引線了,總算不負姐姐所托。”
她將功勞歸于集體的辛勞,卻也坐實了是側殿“親手”完成的假象。
云嬪的目光在那些精美異常的香囊和邢煙略顯憔悴的臉上來回掃視,眸色深沉復雜,終究沒再說什么。
這些香囊,無疑是她復寵路上最華麗的點綴。
拜神祈福大典上,云嬪如愿以償,再次與穆玄澈并肩而立,接受所有人朝賀。
她妝容精致,笑靨如花,與帝王演繹著琴瑟和鳴的完美畫卷。
邢煙站在下首的嬪妃隊列中,安靜地看著高臺上云嬪那春風得意、顧盼生輝的模樣,唇邊也噙著淡淡的微笑。
只是那笑意未曾抵達眼底,漆黑的眸底深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仿佛在無聲地丈量著云嬪此刻站得有多高。
那些別出心裁的香囊果然大獲成功,博得了穆玄澈的連連贊許。
當晚,象征著無上榮寵的龍輦,便停在了青嵐居主殿門前。
聽著主殿傳來的隱約笑語,邢煙站在側殿幽暗的窗前,對侍立在側的寶珠平靜地吩咐道。
“傳話下去,從今日起,任何人來訪,一律擋駕。就說我因暑氣侵擾病倒了,需要靜養,誰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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