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玄澈打斷他,追問的語氣帶著一絲急切。
“正是……”
趙德允話音未落,穆玄澈已霍然起身!
“擺駕藍雨閣!”
他丟下冰冷的命令,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玄色的龍袍下擺帶起一陣冷風。趙德允慌忙跟上。
藍雨閣。
彌漫著濃郁的血腥氣和苦澀的藥味。
太醫剛剛診完脈,沉重地搖了搖頭。
孟南檸靠在床頭,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地望著帳頂繁復的花紋,仿佛靈魂已經抽離。
只有那無聲滑落的淚水,證明她還活著。
巨大的哀慟如同冰冷的潮水將她徹底淹沒,心死莫過于此。
秋菊在一旁泣不成聲:“小主,您還年輕,太醫說了,養好身子,日后……日后還會有小主子的,您千萬要保重啊……”
她的勸慰在死寂的空氣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孟南檸置若罔聞,如同一尊失去生氣的玉雕。
“秋菊,你和寶珠去把藥熬上,仔細些。我陪孟姐姐說會兒話。”邢煙的聲音低沉而穩定。
秋菊哽咽著點頭,和寶珠紅著眼眶退了出去。
寢殿內只剩下兩人。
邢煙坐在床邊,伸手握住孟南檸那雙冰涼刺骨的手,試圖傳遞一點溫度。“孟姐姐,想哭就哭出來,別憋在心里。”
孟南檸緩緩搖了搖頭,淚水卻流得更兇,聲音嘶啞干澀:“我為何要哭?該哭的……是他們。”
她轉過頭,空洞的眼神里漸漸凝聚起一種淬了毒的恨意。
“胡姐姐,我原以為入宮是享盡人間富貴,卻不曾想,這紅墻金瓦之下,是吃人的魔窟!我阿爹,我阿娘,孟家滿門上百口,還有我腹中這未成形的孩兒……哪一個不是被他們嚼碎了骨頭,吸干了血肉?”
“正因為這地方吃人,”
邢煙迎上她充滿恨意的目光,聲音異常清晰有力,“你才更要好好活著!活下來,才有希望。”
孟南檸身體一震,空洞的眼中似乎被投入了一顆火星。
她重重地、幾乎是帶著某種狠戾地點了點頭:“胡姐姐,你放心。從今往后,我孟南檸只為活著而活!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活著嗎?我……無牽無掛了。”
最后幾個字,輕飄飄的,卻透著徹骨的寒意。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趙德允那標志性的尖細嗓音,帶著一絲惶急。
“皇上駕到——!”
孟南檸的身體猛地一僵!她像受驚的困獸,一把甩開邢煙的手,猛地扯過錦被將自己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蒙住,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在被子下劇烈地顫抖著,壓抑的嗚咽聲悶悶傳出。
“胡姐姐,求求你,打發他們走,我……我不想再見他,一眼都不想……”
她的聲音隔著被子,破碎不堪。
邢煙卻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堅定而有力地一把掀開了那層隔絕的屏障!
“孟姐姐,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的目光銳利如刀,直刺孟南檸眼底的脆弱。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錯的是他們!既然你已經對他不再抱有任何期待,為何還要怕見他?抬起頭來!”
急促而沉穩的腳步聲已在門外響起,帶著帝王獨有的威壓,越來越近。
邢煙迅速在孟南檸床邊跪下,垂首行禮:“嬪妾恭請皇上圣安!”
穆玄澈的身影出現在門口,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室內,最終精準地落在了跪在地上的邢煙身上。
她在他面前,永遠是這樣一副恭敬卻疏離的姿態,像隔著一層看不見的冰墻。
他大步走進來,視線掠過床上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孟南檸,仿佛她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擺設。
“孩子怎么樣了?”
他的目光看都不曾看向孟南檸,只是鎖在邢煙的身上。
邢煙緩緩抬起頭,目光卻并未與穆玄澈交匯,而是越過他,深深地、帶著一種無聲的悲憫與控訴,投向了床上那個失去孩子的母親。
“太醫剛走……”邢煙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千鈞,如同最后的宣判,“孩子……沒了。”
這最終確認的消息,在寂靜的寢殿里砸下。
對于子嗣艱難的帝王而,失去一個血脈本該痛徹心扉。
或許是他失去的太多,又或許是他得到的太少,此刻涌上穆玄澈心頭的,并非錐心之痛,而是一股難以喻的煩躁和一絲被冒犯的怒意。
他終于,第一次,將視線真正投向了床榻上的孟南檸。
那張臉,毫無血色,眼神死寂,如同燃盡的灰燼。
穆玄澈的眉頭再次緊緊蹙起,薄唇吐出的話語冰冷刺骨,帶著毫不掩飾的責備。
“朕早就告誡過你,安分守己!你偏生……就是聽不進去!”
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