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你這廢物失察失職,本宮今日怎會淪為闔宮的笑柄?”
翠香抖得如同秋風中的殘葉,牙齒咯咯作響。
“娘……娘娘息怒!奴婢……奴婢真的都仔細查驗過了,早膳的粥……或許是那碗粥……”
她語無倫次,聲音細若蚊吶。
回到青嵐居,她第一時間翻檢了剩下的早膳,精致的小菜、點心皆無異樣。
唯獨那碗被云嬪喝得一滴不剩的燕窩粥,成了唯一的疑點,也成了她此刻唯一的救命稻草。
“粥?”
云嬪尖銳的尾音陡然拔高,像淬毒的針。
“那粥不是你親手在小廚房盯著熬的么?”
話音未落,她積壓的怒火再也無法遏制,抬腳便狠狠踹在翠香單薄的肩背上。
翠香悶哼一聲,整個人撲倒在地,又慌忙掙扎著重新跪好。
“你是對本宮起了異心?”
云嬪仿佛找到了怒火的宣泄口,一邊尖聲斥罵,一邊不管不顧地踢打著蜷縮在地上的翠香。
“你也和外面那群賤人沆瀣一氣,聯合起來害本宮是不是?吃里扒外的狗東西!本宮今日便打死你,看誰還敢對本宮不忠!”
拳腳如同密集的冰雹落下。
“沒有,奴婢沒有……”
翠香痛得渾身痙攣,但云嬪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到了最后,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將所有的嗚咽和辯解都咽回肚里。
與此同時,青嵐居發生的一切,被無形的風迅速吹到了春和殿。
內殿,孟南檸聽完小鄧子低聲而詳盡的稟報,原本黯淡的眼眸驟然亮起奇異的光彩。
她猛地站起身,幾步沖到端坐品茗的邢煙面前,雙膝一軟便跪了下去,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撲簌簌滾落,砸在華美的織金地毯上。
“姐姐大恩!”
她的聲音哽咽,帶著長久壓抑后的顫抖和狂喜。
“今日姐姐為妹妹出了這口惡氣,妹妹……妹妹真不知該如何報答姐姐!”
那些積累的委屈、隱忍的苦楚,仿佛都隨著云嬪此刻的狼狽和翠香的慘狀,得到了痛快的宣泄。
邢煙放下手中的青玉茶盞,姿態優雅地將孟南檸扶起,指尖拂過她激動得發燙的手腕。
她的唇角噙著一抹清淺卻極冷的笑意,眸光流轉間,帶著洞悉一切的銳利和掌控全局的從容。
“妹妹重了。”
“本宮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罷了。她昔日如何待你,今日便讓她也嘗嘗這滋味兒。”
“姐姐。”
孟南檸心中那口郁結的惡氣雖稍得紓解,但隨之涌起的卻是更深的憂慮。
她向前傾身,壓低了嗓音。
“云嬪此人睚眥必報,手段更是陰狠,今日之事雖大快人心,可她一旦查出蛛絲馬跡,知曉是姐姐的手筆,必定會瘋狂反噬的!姐姐千萬要當心啊!”
邢煙聞,并未立刻回應。
她姿態閑適地端起手邊的青玉茶盞,纖長的手指沿著溫潤的杯壁輕輕摩挲。
裊裊茶煙氤氳了她清麗的眉眼,卻掩不住那份從骨子里透出的沉靜與銳利。
她緩緩呷了一口香茗,喉間發出一聲極輕的喟嘆,這才抬眸,視線精準地落在孟南檸寫滿憂懼的臉上。
那眼神,平靜無波,深不見底,非但不見一絲一毫的懼色,反而像是投入石子的古井,只漾開一圈微不可察的、近乎愉悅的漣漪。
邢煙的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鋒芒畢現的弧度,聲音清泠如玉珠相擊。
“那倒是挺好。”
“本宮也是個喜歡‘硬碰硬’的人。”
這句話,她說得輕描淡寫,卻字字千鈞,擲地有聲。
沒有疾厲色,沒有虛張聲勢,只有一種經歷過風浪、掌控著局勢的絕對篤定。
當一個人能如此平靜地說出“喜歡硬碰硬”時,那絕非莽夫之勇,而是因為她已穩穩握住了足以硬碰硬的資本和籌碼,靜待對手來撞。
孟南檸被邢煙這份強大無匹的氣場所震懾,心頭狂跳,既是敬畏,又是更深的感動。
她猛地站起身,眼中瞬間盈滿了決絕的淚水,再次“撲通”跪倒在邢煙腳邊,仰起臉,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凜然。
“姐姐待妹妹恩同再造!若……若真有那一日,云嬪要尋釁怪罪姐姐,姐姐只管將一切推給嬪妾!嬪妾……嬪妾不過賤命一條,早已無所畏懼!只要能護得姐姐周全,嬪妾萬死不辭!”
她挺直了單薄的脊背,仿佛要用這微末之軀,為邢煙筑起一道人墻。
邢煙垂眸,靜靜地看著跪在腳邊、渾身散發著孤勇氣息的孟南檸。
那眼神里,有審視,有洞悉,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
她沒有立刻扶起她,只是伸出白皙的手,輕輕落在孟南檸微微顫抖的肩膀上。
那只手,帶著溫熱的暖意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呀……”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無奈,一絲了然,更多的是一種不容置喙的保護。
“好好活著。”
這四個字,重逾千斤。
它斬斷了孟南檸悲壯的犧牲念頭,也昭示著邢煙絕不會用犧牲她來換取自身安穩的立場。
邢煙微微側首,目光似乎穿透了殿宇的阻隔,落在那座正彌漫著暴戾與恐慌的青嵐居方向。
“這,才只是個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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