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出,猶如平地驚雷。
邢煙渾身一僵,搭在引枕上的手驟然攥緊,指尖瞬間褪盡血色。
寶珠更是驚得倒抽一口涼氣!
在冷宮,她一心撲在淑太貴妃的病體上,竟全然疏忽了小姐的月信之期。
她一個箭步上前,也顧不得許多,徑自搭上邢煙的腕脈細細診查。
少頃,她抬起頭,眼中亦是驚疑不定:“小姐,是真的!您……您真的有了!”
一個月前,冷宮那唯一一夜的荒唐纏綿竟……竟然結下了珠胎!
后宮女子,誰不渴盼龍裔,以固恩寵?
可這突如其來的“喜訊”,對邢煙而,卻無異于催命符!
她是云嬪選中的代孕之器,一旦云嬪知曉她腹中懷了皇嗣,以她如今的身份,絕無可能護住這個孩子!
入宮之初,邢煙便立誓要掙脫這既定的悲劇輪回,絕不讓前世的慘劇重演!
想借她的腹生子?做夢!
“黃院判!”
邢煙猛地從榻上滑下,雙膝重重跪落在地,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與決絕。
“奴婢身懷龍裔一事,懇請您暫緩稟告皇上!”
她需要時間!需要籌謀!
這個孩子,絕不能成為他人掌中之物!
黃院判臉色驟變,布滿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為難:“這……姑娘,龍裔之事,關乎國本,老臣……老臣豈敢隱瞞圣上?這萬萬使不得啊!”
身為穆玄澈的心腹太醫,他深知其中利害。
隱瞞龍嗣,一旦有失,便是抄家滅族的潑天大罪!
“院判大人,求求您了!”
寶珠也撲通一聲跪下,連連叩首,“我家小姐如今身份尷尬,處境艱難,求您開恩,暫且替她瞞上一瞞,容我們想想法子!”
黃院判緊鎖眉頭,花白的胡須微微顫動,只是不住地搖頭嘆息,卻不敢應承。
絕望之際,邢煙腦中電光石火般閃過淑太貴妃憔悴卻堅毅的面容!
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掠過一絲孤注一擲的光芒,顫抖著手,從貼身里衣內掏出一條用紅繩系著的、磨得油潤發亮的小木魚。
“黃院判,”她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
“您……可認得此物?”
這完全是一場賭注!
然而,就在那古樸小巧的木魚映入眼簾的剎那,黃院判整個人如遭雷擊,猛地僵在原地!
他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那物件,瞳孔驟然收縮,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來。
“臣……臣斗膽,可否……可否讓老臣……近觀……”
他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艱難地擠出來。
邢煙毫不猶豫地將木魚解下,輕輕放在他伸出的、同樣顫抖不止的掌心。
黃院判雙手捧著那小小的木魚,如同捧著稀世珍寶,又似捧著滾燙的烙鐵。
他翻來覆去,指尖一寸寸撫過那熟悉的輪廓,最終停留在木魚底部一道極其細微、唯有真正熟悉它的人才能辨認出的特殊刻痕上。
剎那間,這位歷經三朝、見慣風浪的老太醫再也抑制不住,渾濁的老淚如同決堤般洶涌而出!
他雙膝一軟,“咚”地一聲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雙手將那木魚高高捧過頭頂,額頭深深抵住地面,肩膀劇烈地聳動著,發出壓抑到極致的、野獸嗚咽般的悲鳴。
“臣……臣黃振宇……叩見……淑太貴妃……千歲……千千歲……”
那悲慟欲絕的叩拜,仿佛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
殿內死寂,唯有老人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抽泣在無聲地回蕩。
邢煙與寶珠屏息凝神,不敢打擾。
片刻后,黃院判猛地抬起頭,布滿淚痕的臉上是豁出一切的決然。
他跪行幾步,雙手將那條承載著太多過往與忠誠的小木魚,無比鄭重地奉還到邢煙面前,聲音嘶啞卻清晰。
“她……她老人家……可還……安好?”
邢煙接過木魚,緊緊攥在手心,重重地點了點頭。
“太貴妃娘娘一切安好,院判大人勿憂!”
黃院判聞,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
他抬起袖子,狠狠抹去臉上的淚痕。
再抬頭時,眼中所有的脆弱與悲戚已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磐石般的堅定與忠勇。
他再次深深叩首,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姑娘放心!老臣殘軀在此,今日之事爛于腹中,絕無第三人知曉!姑娘但有差遣,老臣……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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