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子的求饒聲聒噪無比,讓人心情煩悶。
大乾優待讀書人,即便是沒有功名在身,也不能隨意欺壓。
這種事情,若是處理不好,真的是兩頭都得罪。
會給本來就麻煩纏身的自己,惹來更大的麻煩。
不由的,鎮長瞥了一眼宋文彬,心里多了幾分狐疑,這廝是怎么攀上賀家這棵大樹的。
他是一鎮之長,科舉的事情自然也在他的職責之內。
這個連續二十幾年,科舉沒有成效的廢物,竟然找到了名震齊地的年輕秀才公賀之洲做了保人。
賀之洲所在的賀家,祖籍會稽,家族繁衍昌盛,在中原、齊地、關中、江南多地開枝散葉,在大乾朝算是世家一般的存在。
雖然賀之洲只是賀家支脈,但他為宋文彬作保,一個童生自然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而這些人覺得宋文彬巴結上了世家,自然搶著來巴結宋文彬。
可是在鎮長看來,虛無縹緲的賀家固然厲害,但賀家素來重視清名,根本不會搭理這些廢物,幫襯宋文彬頂多算是順手為之。
與其浪費心力在這些高不可攀的大家族身上,還不如搞好與宋文啟的關系來得實在。
要知道,宋文啟也是有后臺的,那道長的來歷,連縣令大人都摸不清楚,畢恭畢敬地伺候著。
自己之前只是問了一嘴,便被嚴厲呵斥,其跟腳估摸著也是諱莫如深,根本就不是一個賀家支脈的秀才可以比擬的。
最為關鍵的點,那就是鎮長很看好宋文啟這個人,并且打心里感激宋文啟,覺得此人可以托付。
若不是他自己現在已經是死人了。
而且他身份卑微之時,便愿意掏銀子,幫助那些流離失所的流民。
自己若是與之交好,回報豈能少?
一個心地善良,且有能力的人,在任何時候,都是極其稀少的。底層人相互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拼命廝殺,可到了鎮長這個層次,他其實更愿意與宋文啟這樣的人深交。
所以他攔住了這些人,并且思前想后,還是決定給他們一個教訓——既能安撫宋文啟,又能敲打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書生,順帶...看看這宋文彬的水到底有多深。
下定決心的鎮長,在一眾學子面前,停下身來,“縣試在即,爾等不在家中勤奮刻苦,反而跑到這里來攻訐一位為本縣立下大功的耆戶長,似爾等不醉心學業,又不分是非的讀書人,即便是科舉成名,也是禍害蒼生百姓。明日我會和縣令大人通個氣,與爾等的保人說一嘴,你們就不用參與科舉了。”
在場的學子目光中透出不可置信。
他們還以為他們浩浩蕩蕩的來找宋文啟麻煩,能給宋文彬賣個好,順道巴結上高高在上的賀家,沒想到鎮長竟然及時出現,宋文啟搖身一變成為了耆戶長。
他們很有可能根本巴結不到賀家,還要被剝奪他們科舉的機會。
當下紛紛面露恐懼地跪在地上,哀求道,“大人,學生知錯了,求您饒恕我等。”
鎮長一甩袖子,“求我饒恕有何用?你們沖撞的又不是本官。”
大家這才反應過來,紛紛跪在宋文啟面前,哀求道,“耆戶長,求求您饒恕我們吧,我們再也不敢了。我們不該受奸人蒙蔽,犯下如此錯事。”
宋文啟微微搖頭,他知道鎮長所不用參與科舉,乃是恐懼他們的話。
一鎮之長,真的一口氣讓那么多學生不參與考試,那么他今年在教育上的工作就相當于白做,這對于地方官來說,無異于自廢武功。
當下說道,“我且信你們是被蒙蔽的,但無緣無故登門鬧事,便是讀書人也說不過去,我且看在你們是讀書人的身份上,給你們一個機會。一人寫一份悔過書,陳述好事情的緣由,經過,以及悔過之心,簽字畫押便可以離去。”
“將來誰在鬧事,我就將你們的悔過書,貼到縣衙大門口,讓世人看看。”
大家一臉的震驚,這東西寫得輕了,宋文啟多半不會饒恕自己,寫得重了,便相當于將一份把柄交到了宋文啟手里。
以后宋文啟要是不樂意了,隨時可以拿捏自己。
可如今形勢如此,不寫肯定走不了,無奈之下,幾乎所有人恨透了宋文彬,惡狠狠地看了一眼,旋即回馬車寫了悔過書。
宋文啟也不刁難,只要寫得差不多,寫明緣由和悔過,便放行離開。
看著宋文啟恩威并施、拿捏得恰到好處地處置完學子,鎮長眼底精光一閃,心中那點因賀家而起的忐忑瞬間被熨帖取代——此子不僅心善有能,更難得的是這份洞悉人心、綿里藏針的手段!
自己這步棋,果然沒下錯。難怪連眼高于頂的縣令大人都一眼相中了此子。
站在不遠處的宋老太最初是震驚,宋文啟竟然得到了鎮長的賞賜,他還想著等老二科舉有了功名,將土地全都霸占過來。
這事兒還沒謀劃明白,就親耳聽到,縣令大人竟然任命宋文啟這畜生為耆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