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娘則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沈大山,眼神示意他看宋清遠。沈大山正大口扒著飯,鼓著腮幫子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好看到宋清遠溫柔地替小七月擦嘴角。
沈大山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放下碗,笨手笨腳地夾起一大塊五花肉,就往春娘碗里塞:“吃肉,多吃點,補補。”
春娘看著碗里那塊幾乎能膩死人的肥肉,再看看宋清遠那邊夾給媳婦的剔了刺的嫩魚肉,哭笑不得:“你……你這憨貨……是想膩死我。”話雖這么說,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沈父坐在上首,看著兒子們笨拙的“表現”,又看看宋清遠那行云流水般的體貼,老臉有點掛不住。他清了清嗓子,也夾起一筷子蔫了吧唧的的青菜,放到何氏碗里,努力擺出溫和的表情:“老婆子……吃……吃菜,別光顧著忙活……”
何氏看著碗里那幾根賣相不佳的菜葉子,再看看宋清遠那邊細致入微的照顧,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得了得了,你快吃你的飯吧……老娘不愛吃這爛菜葉子。”話雖如此,她還是拿起筷子,把那幾根菜扒拉進了嘴里。
謝云景默默看著這桌面上無聲的“雄競”暗流,唇角向上彎了一下,又迅速恢復平直。他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啜了一口。
一頓飯,就在這種既溫馨又帶著點詭異較勁的氣氛中接近尾聲。
小七月吃飽喝足,滿足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長長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撲閃了幾下,眼皮開始打架。她揉了揉眼睛,身體軟軟地靠向宋清遠,聲音帶著濃濃的睡意和依賴:“夫君……困了,想睡覺……”
宋清遠立刻放下筷子,伸手攬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肩上,調整了一個讓她更舒服的姿勢。他對著眾人歉意地頷首:“謝爺,沈姑娘,各位,內子困倦,清遠先行告退。”
“好,好……快帶小七月回去歇著。”何氏連忙道,“晚上風涼,裹嚴實點。”
宋清遠站起身,動作極其自然地在小七月面前蹲下:“來,七月,上來。”
小七月迷迷糊糊地應了一聲,順從地趴上他略顯單薄的背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小臉貼在他頸窩里,蹭了蹭,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很快就發出了均勻細微的呼吸聲,像只熟睡的小貓。
宋清遠穩穩地背起她,動作輕柔,仿佛背上承載著整個世界。他對著沈桃桃和謝云景再次頷首:“今日多謝沈姑娘款待,也多謝爺和沈姑娘對內子的照拂。捕魚之事……清遠心意已決,還望沈姑娘體諒。”他的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動搖的堅定。
沈桃桃看著小七月在他背上安睡的模樣,再看看宋清遠清瘦卻挺直的脊梁,心里那股憋悶和不理解又涌了上來。
回到屋里她忍不住嘟囔:“這宋清遠……也太固執了,小七月明明那么有本事,水性那么好,幫我們捕魚多好。他干嘛非要攔著?怕累著她?還是……覺得捕魚丟了他狀元公子的臉面?”
謝云景放下茶杯,深邃的目光落在她氣鼓鼓的小臉上,沉默片刻,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嘆息:
“你沒發現……小七月……和別人不同么?”
沈桃桃一愣,她看向謝云景:“不同?什么不同?”
謝云景的目光沉靜如深潭,緩緩開口,每一個字都清晰而沉重:“她……所有的舉動……”
他頓了頓,目光穿透沈桃桃的瞳孔,直抵她心底那個被忽略的角落:“都像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謝云景的話,讓沈桃桃僵在原地。
剛才飯桌上的一幕幕,如同走馬燈般在她眼前飛速閃過。
小七月摳米粒,偷偷夾菜,孩子氣的討要山楂丸……還有宋清遠那無微不至的呵護和約束……那不僅寵溺,更是在……守護。
她一直以為那是夫妻間的親昵,從未往深處想。
可現在謝云景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瞬間捅開了她記憶的閘門。
她想起初見小七月時,她那雙黑白分明,卻帶著懵懂和怯懦的大眼睛,像不諳世事的小鹿,看人時帶著一種毫無防備的好奇。
她想起小七月拿著魚換工分時,那單純的因為十個工分就激動得語無倫次的模樣,那不是一個成年女子該有的反應。
她想起宋清遠每一次看似過度保護的阻攔背后,那深藏的擔憂……那不是占有欲,那是害怕失去的恐懼。
所有被忽略的細節,此刻如同潮水般洶涌而至,在她腦海里拼湊出一個令人心碎的真相。
小七月,她不是頑劣,不是不懂分寸,而是……心智不全。
所以宋清遠才會那樣緊張地保護,不許她下冰窟窿,不許她做任何可能有危險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他的小七月,不懂得保護自己,不懂得分辨危險。
她只有他,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必須替她擋住所有的風雨,哪怕被誤解,被嘲笑。
那句“清遠心意已決”,不是情話,是血淋淋的現實,更是一個男人用盡一生去守護的承諾。
沈桃桃只覺得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沖上鼻尖,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終于明白了宋清遠那看似固執的拒絕背后,是怎樣的深愛與無奈。
她看著謝云景那雙仿佛洞悉一切眼神,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用力點了點頭,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和深深的愧疚:“我……我明白了……”
謝云景看著她通紅的眼睛,沉默片刻,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將她擁在懷里。動作笨拙,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