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在死寂的會客廳里,被無限放大,敲碎了亞瑟心中最后一道名為“理智”的弦。
“亞瑟……”
她終于開口,聲音哽咽破碎,帶著濃重的鼻音。
她叫了他的名字。
不是“團長閣下”,不是“騎士”。
是亞瑟。
“我好害怕……”
這句話,像一根燒紅的針,刺入了他的靈魂。
她害怕。
這個被萬人敬仰,被視作神明化身的圣女,在他面前,毫不設防地,說她害怕。
“大主教他……”
她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敢說出那個名字,聲音都在發抖。
“他看我的眼神,不像在看一個人。”
“像在看一件物品。”
明曦的睫毛劇烈地顫抖著,更多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
“這個典禮……所有人都為之歡呼,可我只覺得冷。”
“亞瑟,它就像一個華麗的枷鎖,要把我永遠地,鎖在這里。”
“他們都說我是圣女,可沒有人問過我,愿不愿意。”
轟——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亞瑟的腦海中炸響。
它精準地,殘忍地,印證了他內心深處所有對大主教格里高利的,那些不敢宣之于口的隱憂。
他追隨大主教多年,他當然知道那位老人的野心與鐵腕。
他也曾無數次在深夜里,為教廷愈發冰冷的教條與愈發狂熱的信仰而感到不安。
但他將那份不安,歸結于自己信仰的不夠虔誠。
而現在,明曦用最脆弱、最無辜的方式,將這層虛偽的窗戶紙,徹底捅破了。
他看著她那雙被恐懼和淚水浸透的眼睛,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他深信不疑。
因為他內心深處,早已有了答案。
圣女,只是一個更完美的工具。
一個能為教廷,為大主教,收割整個大陸信仰的,最完美的偶像。
一股冰冷的,夾雜著暴怒的火焰,從亞瑟的心底瘋狂竄起。
他終于忍不住,伸出了那只戴著冰冷手甲的手,顫抖著,握住了她放在自己臉頰上,那只冰涼的小手。
“殿下……”
他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像是兩塊生銹的鐵在摩擦。
就在他握住她的瞬間,那只柔軟的小手,卻猛地反手握緊了他。
那力道,大得驚人。
她仿佛一個即將溺死的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握住了水面上唯一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的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冰涼的體溫透過金屬的縫隙,傳遞到他的皮膚上。
亞瑟的心臟,被這股絕望的力道狠狠攥住,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依賴他。
她需要他。
這個認知,讓他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雜著痛苦與狂喜的戰栗。
明曦的身體,向他湊得更近了。
近到他能清晰地看到她顫抖的睫毛上,掛著晶瑩的淚珠。
近到他能聞到她發絲間散發出的,讓他日夜瘋狂的清香。
近到她的唇瓣,幾乎要貼上他的耳朵。
遠處的守衛依舊像雕像一樣站著,對這里發生的一切毫無察覺。
在這個被隔絕出的,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狹小空間里。
她用一種只有他能聽到的,如同魔鬼低語般的聲音,一字一句地,將最后的毒藥,注入他的靈魂深處。
“亞瑟……”
她的氣息,溫熱又潮濕,吹拂在他的耳廓上,讓他半邊身體都麻了。
“加冕禮那天,所有人的目光都會在我身上。”
“大主教會站在我的身邊,向所有人宣告神明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