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攢敏銳地察覺到自己身邊所有的關系,??所有的人都在悄然變化。
蔡彤彤也不經常去網吧打游戲了,退了大一時候所有的社團,說要專心搞學習。
在某橙色軟件上買了一大堆的紙筆,??每天跟著周攢去圖書館打卡學習。
她這完全屬于是,書讀得不怎么樣,??工具倒是一套套的,??花頭精來得多。
而聶青濃似乎是真的把周攢當自己人看待,知道郁孟平忙,經常在微信上和她說說話,??讓她出來玩。
但周攢都沒答應。
郁孟平爺爺的病反反復復。
郁孟平也不能像往常那樣,??撂下挑子,瀟灑地陪在周攢身邊。
他們有一個月沒見了。
戀愛談成了異地戀,??溝通全靠手機。
而他在醫院的時候,??周攢就是按部就班的上課,??學習,??考證,??做翻譯。
日子過得好像沒遇見郁孟平之前一樣,??蔡彤彤笑話周攢,??說她和自己這樣的單身狗也沒什么兩樣。
可是真的和之前一樣么?
好像也不是,??總會在日落時分,落日熔金的時候,??或者滿屋一地銀光的時候,寂寞的長蛇就會找上周攢。
讓周攢輾轉反側,??寤寐思服。
有時候白天給他打電話,??是沒人接的。倒是晚上深夜,??郁孟平會給周攢回撥,??但那時候周攢因為住在宿舍,??手機靜音。
睡覺的時候,毫無知覺。
等第二天看到未接電話,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么。
要不是因為酒店離學校太遠,周攢恨不得天天住在酒店逮人呢。
可惜周攢周五去酒店的時候,碰到過劉經理,劉經理告訴她,郁孟平也好久沒回來住過。
看來逮人是逮不到的。
周攢就想著在學校周圍租個房子,這樣就算到了深夜,兩人也能聊一會兒,不用打擾其他人,而且平時上下課也方便。
在學校附近租房這個念頭早已有之,周攢開始搞翻譯賺了些錢后就和郁孟平提過,但由于她所在的是老校區,附近的居民樓年頭已久,樓齡甚至比周攢年紀還要大。
安保措施存在隱患,郁孟平一直不同意。
本來這件事瞞得好好的,周攢和聶青濃已經著手聯系中介看房子,兩人在f大附近的一家網紅咖啡廳坐著等中介來,也不知道郁孟平怎么就知道了這個消息。
百忙之中特意抽出個時間,給周攢打電話:“能耐啊,攢攢,現在已經開始瞞著我干大事了。前兩天我還聽說你學校那邊出了事兒,有人被殺了,你是真不知道自己晚課上完之后是幾點了是吧?”
“那你去吧,到時候受傷了,流血了,把你轉到老爺子同一個醫院,到時候我忙完老爺子這邊,正好忙你的。”
還別說,郁孟平這人事情一多,急躁起來,嘴巴還挺損的。
周攢也有點生氣,竟有他這樣的人!
不想當著聶青濃的面,周攢走到咖啡廳外面和郁孟平吵架:“你瞎說,我們學校出那事兒是因為有人半夜飆車,撞了!”
說著說著,她自己也委屈起來,聲音帶著哭腔:“我這是為了誰,又是因為什么原因才找的房子!”
電話里一下子沉默起來。
有雙方氣咻咻的呼吸聲,周攢難隱的哭腔,還有郁孟平那頭不斷有人催促的雜亂聲音。
郁孟平深吸一口氣,看著窗外漸敗的春色,目光落寞。
“我知道,攢攢,我也想你呢。”
聲音清淡又無限的繾綣。
他們的關系,并沒有因為短暫的分離而冷卻,那股粘乎勁就像麥芽糖,經過千錘百煉之后,變得越來越有勁兒。
周攢有點崩不住了,眼淚無聲地流下來,仔細想想,他這么忙,自己還給他添亂,實屬不應該。
她壓著喉嚨,含糊地說了句,就掛了電話,不想讓他擔心。
在學校外面租房實在是周攢考慮不周。
她坐在咖啡廳外面凳子上,盯著地上的小石子發了會兒呆,冷靜一會兒才回去。
聶青濃看著她略帶濕意的眼睛,她連忙羞愧地舉手:“這事也怪我,那天我找中介的時候,齊碩正好在我邊上,我就說漏了,估計就是他告訴二哥的。”
周攢虛弱地笑笑:“沒事,那就不找了。今天陪我吃點多甜品吧。”
思念那么苦,總要吃點甜的。
周四下午是學校師生整修的日子,上午英法班有個和葡語系學生合上的軍事政治課,周攢因為答應蘇老板,接了一筆交替傳譯的活兒,就沒去上課。
交替傳譯在英文中是secutive??interpreting,比同聲傳譯的難度稍微低一點,是現在許多大型會議普遍采用的口譯方式。
一般是發人說一段文字,停住,留下時間給譯者翻譯,并不需要同步。
許多口譯者達不到同傳的要求,只能留在交替傳譯這一塊,在內行里都稱為ci譯員。
周攢去年末的時候拿下了catti二口的證書,已經開始接觸交替傳譯,這次她接的是關于貿易論壇的活兒,相對比較簡單。
和她做搭檔的是社里的洪笑,會議時長總共6個小時,有不少代表講話,兩人每半個小時輪著來。
要是一個人撐整場,會議結束后估計得進醫院。
最后一個發人講話完畢,周攢關了播音,和洪笑收拾東西準備一起回翻譯社。
洪笑三十多歲,看向周攢的時候,目光羨慕:“上次見你還是去年暑假,你那時候只是個筆譯的實習生,現在進步大得讓人刮目相看,連二口都考下來了。”
“我像你那個年紀的時候,只知道談戀愛。”
周攢把電腦放回包里,等著洪笑:“洪姐在愛情上也修成正果了,不是么?恭喜洪姐了,今年還生了寶寶。”
在周攢去年暑假離職前,洪笑才發現那時候已經懷孕三個月。
她溫柔地笑笑,想反駁,但最后還是沒說什么,搖了搖頭。
到了旭日翻譯社,周攢把錄音筆記交到了材料室,等要走的時候,碰到了蘇老板。
蘇老板那時候也要下樓,兩人一起走到電梯間,瞥到了周攢手上那么戒指,盯了會兒,時間長得連周攢也注意到了。
“蘇老板”
蘇老板笑笑,“看來郁老板對你是上心了。”
銀色如鏡的電梯門就在這時候打開,他退到一邊,伸手擋住一側,讓周攢先進去。
客氣得讓人分不清誰是老板。
周攢微微一笑,先進去。
蘇老板關心地問起郁孟平爺爺的情況,也就是在這時候,她才意識到郁孟平的家世并不只是因為他母親孟春蘭,他身上流著的更是郁家的血。
她和郁孟平的差距似乎又大了。
蘇老板問起來,周攢一問三不知,蘇老板未免有些尷尬,說著安慰話:“慢慢來,慢慢來,以后總會知道的。”
到了一樓,蘇老板問周攢去哪兒,要不要送她回學校,周攢也搖搖頭。
從辦公樓里出來,不遠處天光云影,落日燒金,頭頂的一朵厚云漏下金光,撒在人間。
一些人從出生起就在云里,而另一些人則踏在黑石上。
可這一切和周攢有什么關系呢。
只不過她想念的人恰好落在云端而已。
一旦空下來,那些思緒就有從她漏風的身子里鉆進鉆出。
又過去了半個多月沒見到。
周攢站在臺階的最高處,目之所及,最后還是決定去酒店。
聶青濃告訴周攢,他們郁家現在亂成一鍋粥,樹倒猢猻散,之前老爺子積攢下的人脈利益網開始破裂,不少眼紅的人都盼著老頭子早點死,好分一杯羹。
而郁孟平大哥和父親因為身份敏感,不好出面處理,現在全靠郁孟平一人撐著,被人圍在醫院,堵得水泄不通。
就別說吃飯了,就連緩口氣也是艱難。
周攢看著聶青濃給她發的文字,不知怎么,心就像結冰的湖面在溫暖的春風吹拂下,泛濫成災。
她裹在被子里,懷里抱著的是郁孟平的黑色毛衣,當時,郁孟平就是穿著這件黑色毛衣給她戴上了那枚戒指。
滿懷清冽的苦艾香,但因為沒有體溫的熱度,似乎缺少了點什么。
她調開郁孟平的微信,就連在屏幕上打下“我想你”這三個字都變成了枷鎖負擔。
因為她知道一旦她發出去,郁孟平勢必不管忙到凌晨幾點的時候,都要給她打電話。
于是她狠狠心,在鍵盤上氣勢洶洶地打了幾個字,所有磅礴綿長的思念在噴薄而出的那剎那變成了簡短的:今天別給我打電話,我要休息了!
隨后關上手機。
周攢抱著他的毛衣,強迫自己睡覺。
有時候她在想,老天是會折磨人的。
偏偏在他們真誠地袒露自己,將自己交給對方的時候,讓兩個人暫時分開。
要是在最開始的時候,周攢覺得自己也不會這么想郁孟平。
其實他們也不是在異地。
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周攢有時候也想過去醫院找他,但那是郁孟平最核心的地帶,他們還沒結婚,只有妻子的身份才能靠近他。
而且她沒有處理這些事情的能力。
去醫院好像只能添亂。
周攢是后半夜的時候,才發現異常,落入熟悉懷抱里。
她猛吸一口氣,胸腔充盈著豐沛的苦艾香,帶著郁孟平特殊的溫度。
她睜開眼,看到的是溫熱的凝實的身體,黑亮亮的眼睛。
“郁孟平!”周攢又驚又喜,有種長年累月希冀的寶貝終于落入懷里的踏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