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顏的太守府門口的一百零八個鐵釘非常牢固地釘在了上面,兩旁的石墩也很大,氣派非凡,門口站著六個護衛,清除沒事兒干來門口轉悠的閑雜人等,范閑不是閑雜人等,在范閑的轎子面前,護衛是閑雜人等,所以范閑并沒有被清除,反而護衛已經不在了。
當然,范閑并不是一個嗜殺的人,那些護衛沒有死,只不過是回去找人了而已,范閑則是就坐在門口的馬車上等待著,等待著他們讓自己進門。
門口的尸體已經不知所蹤了,范閑也沒有在意。
這個東西并不可能在這個大門口長久的掛下去,誰也知道,但是地上的血跡被清理干凈了,曹顏定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是范閑做的,也明白了范閑已經知道了他在做什么,所以此時的曹顏怎么做才是事情的關鍵。
過了不一會兒的時間,一個一路小跑的人走了過來,從門縫里面可以看到,這個人正是曹顏的兒子,曹牧。曹牧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范閑所在的馬車,他的臉色并沒有什么變化,而是恭敬地走到了范閑馬車的外面說道,“參見范大人。”
范閑也沒有擺譜,直接撩開了馬車的門簾,他問道,“太守大人呢?”
“已經在堂上等候了。”曹牧的聲音很低,似乎在說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他看著范閑,目光沒有絲毫地躲閃,在這一瞬間范閑似乎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了。
難道不是曹顏的陷害?
他沒有想太多,是不是曹顏,見到了面就知道了,索性范閑直接一躍跳下了馬車,曲涵跟在后面,她沒有跳,平穩地走了下來。高達將自己手里的韁繩給了太守府的下人,跟著范閑走了進來。
再加上四個虎衛,全部走了進來。
太守府里面的格調非常得高,現在看來這個曹顏也是一個風雅之人,庭院的設計非常的考究,不僅有假山公園,也有亭臺樓閣,小小的院落之中因有盡有,對仗工整的設計,想來定然是出自大家的手筆。
走過回廊,在曹牧的帶領下走入了正廳,此時的太守果然已經在正廳等待了,只不過此時的太守大人并非是神采奕奕穿著官服,而是略顯疲憊地看著范閑,雖然他的臉上還有為數不多的笑容,范閑能看得出來,是在強撐著。
他的衣服是睡塌之時用的衣服,此時的身上還有諸多褶皺,顯然是剛起來不久,連衣服都沒有來得及換,便出來迎客,范閑似乎覺得自己的行徑有些不妥,來了之后便說道,“曹大人如此大禮,叫下臣如何接受?是范閑來的魯莽了,下臣可以在此等待,等曹大人沐浴更衣之后,再出來相見。”
“無妨,無妨。”曹顏笑道,他的笑容很勉強,卻又很真心實意,他說道,“既然來到了家中,便是客人,是我這主人不懂待客之道了,還望范大人海涵。”
“不敢不敢。”范閑說道。
“范大人現在不應該是在內庫之中主持大局?怎么有空來我這里?”曹顏問道。
“曹大人不也應該在內庫之中主持大局,可是你我二人卻又出現在了太守府,看來……”范閑笑道,“想必這件事情要問曹大人了。”
“范大人,這是何意?”曹顏問道。
“我昨夜送出去了三件禮物。”范閑說道,“分別送給了九江提督陳元昊陳大人,兩江總督薛青薛大人,還有一件禮物,便是您的,江南太守曹顏曹大人。”
“哦?”曹顏顯然變了個臉色,“可是我如今沒有收到任何的禮物。”
“那……”范閑轉頭看向了他的兒子,江南太守的兒子曹牧。
曹牧立刻走上了前,對著自己的父親解釋道,“這件事情要怪孩兒,是孩兒將門口范大人送來的禮物取了下來,還沒有來得及同知父親大人,還望父親大人、范大人恕罪。”
“無妨。”曹顏笑道,“既然如此,你拿出來便是。”
曹牧立刻吩咐手下的人。范閑則是笑吟吟地站在一旁,等待著對方到來,范閑不知道曹顏演什么戲,也不知道曹顏想要做什么,他也只能等著,按部就班的等著。
不一會兒人已經到了,尸體也被拉到了曹顏的面前,曹顏看去,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的尸體,他驚訝地看著此人,皺著眉,臉色微微地變了,他看著范閑說道,“范大人,這是何意?”
“曹大人知道此人吧?”范閑問道。
“當然知道,此人跟隨我已有十年,是我身旁的衛士,并且忠心耿耿,但是他已經在前幾日的時候葬身于大海,如今范大人將他的尸體找出來,是何意思?”曹顏問道。
這一瞬間,范閑一怔。
范閑靠的是感覺,這個感覺告訴他自己,曹顏沒有說謊!
他的表情不像是一個說謊的人說出來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必要!根本沒有必要去欺騙范閑,可是他這樣說了,也就是說明這件事情另有隱情!
“此人前一段時間被我安插在了海外一個島嶼之上,那里有些海匪經常出沒,并且我已經有了一些證據,可是當他回來的時候,遇到了海匪的暴亂,將他殺害,似乎是身份敗露或者是其他的原因,但是我并沒有任何的下落,和他同行的人帶回了一些消息,但是也是一具尸體了。”曹顏解釋道。
范閑徹徹底底地怔住了,他看著曹顏,眉目緊皺。
“范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老夫被你弄的確實有些昏頭轉向。”曹顏苦不堪,卻又無奈地笑了笑。
確實,他身上還穿著睡衣。
范閑則是忽然大笑,在前廳哈哈大笑了起來,他對著曹顏說道,“曹大人我想,這一次我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曹顏問道。
“明白了很多,甚至明白了一些我本不該明白的事情!”范閑說道。
“可否說來聽聽?”曹顏似乎也很感興趣。
“曹大人可有酒?”范閑問道。
“有!”
二人對席而坐,把酒歡,就在這大白天的一早,二人就已經開始痛快暢飲了起來,可笑的是,一個人穿著官服,樣貌堂堂,另一個老者則是穿著睡衣,略顯疲憊。
面前好酒好菜已經擺了滿滿的一桌。
“江南的桂花香,果然是要比儋州好得多!”范閑一口酒下肚,香甜可口,他打了個嗝,在這個寒冬臘月里面,喝一杯酒簡直是美得無法表。
曹顏似乎也是一個愛酒之人,立刻隨著范閑大口喝了一杯,這兩人才舒舒服服地看著對方,忽然哈哈大笑。
曹顏并沒有著急詢問什么,而是說道,“范大人,你不去內庫參加招標,心不癢?”
“當然不癢,那已經知道結果的博弈,還有什么意思?”范閑問道。
“哦?”曹顏似乎很感興趣,他說道,“我倒是非常感興趣,但是我并不知道什么結果,不如范大人給我講講?”
“二十個明標,以我的勢力和明家的勢力開始爭搶,我們雙方各自會放出三個明標不去爭奪,畢竟油水小利,所以目標就在剩下的十四枚標上面。”范閑笑道,“很簡單,一人七枚,公平公正!”
“可是……”曹顏震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范閑會說出這樣一個結果,顯然昨天的水深火熱都在大家的目光之中,怎么可能突然會和范閑所說的那樣,成為了五五分賬的一個結果?
“難不成昨夜曹大人冥思苦想了一整夜,都沒有想出來個結果?”范閑問道,“看上去并不像是沒有一個答案,只不過曹大人的答案,和我的不太一樣?”
“是不一樣。”曹顏說道,“這太守的職責,可不是你們想的那么簡單的,這件事情,我是廢寢忘食,忘乎所以了,所以導致今日精神不振,無法到場。”
“可以理解,太守大人職責重于泰山,日理萬機,我是能明白的。”范閑說道,“但是太守大人似乎太想要自保,從而喪失了很多可以攻擊的機會,導致現在這個局面。”
“
哈哈哈哈哈!”太守曹顏大笑,他親自為范閑斟了一杯酒,這才說道,“旁人都說范閑聰明過人,乃天下第一奇人,不光是善用謀略更是精通官道,思維敏捷,常人所不能及,更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應變能力奇快無比,乃是當世第一才子,無人能出其右。”
“哈哈哈哈哈!”范閑大笑著和太守曹顏將剛剛斟滿的酒一飲而盡,大笑著說道,“我能得此岳丈,也是人生可賀之事!”
二人撞杯,范閑一飲而盡,可是那曹顏卻怔住了,他面色驚訝地看著范閑,忽然他的笑容更甚了,“你猜到了?”
“我猜到了。”范閑說道。
“何時猜到的?”曹顏驚訝地問道。
“剛才猜到的。”范閑說道,“想來也很簡單,畢竟催促我接手內庫的人,除了當今的皇帝陛下,也就只有我那岳丈說了那一句話,大家都知道我是一個非常聽話的人,所以我當然不會忤逆我的岳丈,這才著急忙慌地來到了江南道。”
曹顏沒有說話,安靜地看著范閑,想要聽他繼續說下去。
范閑繼續說道:“我來了之后就在想一個問題,既然我的岳丈著急讓我來到這里,必然有他的原因,那么肯定是有一個人已經等得著急了,我找來找去,并沒有找到一個著急得人,可是我卻找到了兩個不著急的人,他們在刻意拖慢我的進度。”
“所以你就想到了我。”曹顏說道。
“不得不說,你應該著急,至少在我到來之后就應該著急了。”范閑笑道,“可是你并沒有著急,可是另外著急得兩個人出賣了你,所以,兩個不著急得人出現了,你也就變成了那個著急得人。”
“所以你就想到了是林若甫讓你來幫我的。”曹顏問道。
“是不是來幫你的,我不確定,但是我能明白的就是這一次,我的岳丈大人需要我站在你的這一邊。”范閑說道,“所以當那個人出現準備刺殺我的時候,我一直以為我錯了,可是今日我才發現,我并沒有錯,錯的是你。”
“錯的是,你太小心,小心到了你認為我是皇帝陛下派來肅清江南道很多問題的。”范閑笑了笑,并沒有給曹顏說話的機會,而是自己說道,“我身邊的人是什么樣的人,我一清二楚,雖然那個單達干干凈凈,并且江南分處的人也沒有劣跡斑斑的存在,但是我看到了一個非常令我感興趣的人,就是那個在內庫之中的參將。”
曹顏略帶欣賞地看著范閑。
“葉家的參將,才是暴露一切的罪魁禍首。”范閑說道,“他不僅讓單達暴露了,更加讓陳元昊和薛青全部暴露了出來,不過我卻不能從他那里出發。”
“因為你有更大的網。”曹顏恍然大悟。
“是的。”范閑再次和曹顏碰杯,此時的二人似乎在某種意義上達成了協調一致的步調,范閑說道,“你可以繼續躲著,也可以出來做些事情,這些都不妨礙我繼續進行我的計劃,而現在你也可以像昨天晚上一樣,繼續去找,只不過我告訴你的是,無論你怎么找,你都沒有任何的結果。”
“你知道昨天晚上我在干什么?”曹顏驚到。
“不光我知道,他們二人也都知道,所以才有了晚上的那一次刺殺。”范閑說道,“我猜,你昨天晚上在找三皇子殿下。”
“正是。”曹顏說道。
“你放心吧,你是見過三皇子殿下的人,所以你根本找不到。”范閑笑道。
“什么意思?”曹顏不解。
“只有沒有見過三皇子殿下的人,才能找到三皇殿下,而見到的人,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因為他們抓的根本不是真正的三皇子殿下。”范閑說道。
“那……”
“真正的三皇子殿下,已經在回到京都城的路上了,可能就在你我說話之間,已經到了京都城里面。”范閑的笑容,綻放開來,異常地好看。
陰沉的天空開始積蓄起了雨滴。
似乎像是一個積怨很久的怨婦,看到了自己喝得爛醉的丈夫回到家中倒頭就睡,她看著自己的丈夫,心中只有無窮無盡的怨恨,隨時可能爆發。
淋漓的小雨就像是準備爆發前的基調,是那個怨婦拿起杯子準備砸在自己丈夫頭上時候的思考,也可能是淚水,總之不是開心的事情。
現在的江南道沒有人是開心的,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層厚厚的疑云。
陰郁的天空之下每個人臉上都沒有什么好的臉色。
尤其是追逐人的殺手,臉上都是殺戮的憤怒,小雨滴在他們身上不痛不癢,并沒有阻止他們追擊的腳步。
他們此時正在快步行走,倒不是不急于追趕面前逃竄的人,而是因為面前逃竄的人速度并不快,而且他幾乎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攻擊能力,看著他腿上插著的匕首,對方是在爬行,很艱難的爬行。
殺手只有三個人,是經過非常嚴格訓練的三個人,他們當然不會心存善意,更不會盲目的對面前的人有任何的留手。最為中間的殺手走到了那個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的人面前,猛地將他拉了起來,他的整個身軀被吊在了空中。
這是一個個子并不高的人,但是年紀卻已經很大了。
被如同小雞子一樣提起來之后,那人的目光窘迫,顯然很害怕面前的殺手。
赫然可見的是,這個可憐的中年人穿的竟然是監察院的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