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工具架上拿起一把小巧的棘輪扳手,蹲下身,開始極其細致地檢查安全屋內側的門鎖系統。從主鎖舌到斜舌,再到門框上的鎖扣孔,他用手指一寸寸地撫摸,感受著金屬的冰冷和結構-->>的穩固。接著,他拿出一個壓力感應器——這是他用幾個廢棄電子元件組裝的小玩意兒,只要門受到外力撞擊或試圖從外面開啟,哪怕只是一絲縫隙,它都會在監控屏幕上亮起警示。
他將感應器小心翼翼地安裝在門框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用細小的螺絲固定好,然后反復測試了幾次。確認無誤后,他又開始檢查門板與墻壁連接處的每一顆高強度螺栓。扳手咬合螺母,發出輕微的“咔噠”聲,他擰緊、松開、再擰緊,測試著它們的咬合力。汗水順著他的鬢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但他渾然不覺。
做完這一切,他才站起身,走到監控屏幕前坐下。屏幕上,二單元的門不知何時打開了,王嬸和她丈夫兩人,正弓著腰,躡手躡腳地溜了出來,手里緊緊攥著什么東西,可能是當作武器的木棍或鐵條。他們的孩子被王嬸死死抱在懷里,小腦袋埋在她肩膀上,身體還在不住地發抖。兩人警惕地左右張望,目標顯然是小區門口那家便利店的方向。
陳野靠在椅背上,眼神像冰封的湖面,不起一絲波瀾。他沒有絲毫阻止的意圖,甚至沒有再看那一家三口一眼。他的目光落在監控屏幕的另一個分屏上——那是小區東門方向,在紅外夜視模式下,一片冰冷的綠色背景中,幾個搖搖晃晃的黑影正漫無目的地在街道上游蕩。離便利店,不算太遠。
他拿起放在手邊的那把纏著防滑膠帶的舊扳手。膠帶已經磨損得厲害,邊緣泛著油光,上面還殘留著無法徹底洗凈的、深褐色的血跡印子——有喪尸的,有變異體的,更多是前世張浩留下的。他用一塊干凈的布,開始緩慢而用力地擦拭扳手的金屬部分,從帶血的棱角到光滑的手柄,動作專注而機械,仿佛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冰冷的金屬觸感透過布片傳來,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抹去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時間在寂靜的監控和單調的擦拭動作中流逝。不知過了多久,突然——
“啊——!!!”
一聲凄厲到非人的、屬于王嬸丈夫的慘嚎,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刺穿了夜空的死寂,從便利店方向遠遠傳來!緊接著是王嬸更加尖利、充滿無盡恐懼和崩潰的尖叫:
“當家的!當家的!啊——!別過來!別過來!小寶——!!!”
孩子的哭喊聲瞬間被淹沒在一種更加密集、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獸撕扯血肉的“嗬嗬”聲和啃噬聲中!
陳野擦拭扳手的動作微微一頓,目光終于轉向了便利店方向的分屏。紅外夜視的綠色畫面里,幾個扭曲的黑影正瘋狂地撲在地上,撕扯著兩個不斷劇烈掙扎、但迅速變得微弱的人形輪廓。一個更小的身影被甩在一旁,正被另一個黑影拖拽著雙腿往更深的黑暗中拉去,徒勞地踢蹬著,發出微弱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屏幕的光映在陳野臉上,一片冰冷的慘綠。他沒有移開視線,也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那握著扳手的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他靜靜地看著,看著那掙扎徹底停止,看著那啃噬的黑影越來越多,如同匯聚的蛆蟲。
直到屏幕里,便利店門口只剩下幾攤無法辨認輪廓的暗紅色污跡,以及幾個拖著殘破肢體、搖搖晃晃重新融入黑暗的黑影。
夜風似乎更冷了,卷起地上的落葉,打著旋兒。
陳野長長地、無聲地吁出一口氣。胸口那積壓了兩世的、如同巨石般的憋屈感,似乎隨著這口濁氣,被沖開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縫隙。很細微,但確實存在。
他放下被擦得锃亮的扳手,冰冷的金屬表面反射著監控屏幕幽幽的綠光。
然后,他站起身,沒有再看一眼屏幕。他走到安全屋的另一端,那里是新安裝的通風系統外機。他拿出一個更小的扳手,開始一絲不茍地檢查連接管道上的每一顆螺絲。擰緊,感受著金屬咬合的力度。
“朋友?鄰居?情分?”他低低地重復了一句,聲音輕得像是在對自己說,又像是在嘲諷這末日的荒誕,“不如一顆擰緊的螺絲靠譜。”
扳手咬合螺母,發出“咔”的一聲脆響,在重新歸于死寂的安全屋里,格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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