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帶著多決絕的心情,用那么極端的方式自戕。
“倘若我再晚一步,再晚一步……”
“凝凝,一定要對我這么殘忍嗎。”
周凝吸了吸鼻子,唇瓣抿著,一不發,事實是,她不知道該說什么。
趙靳堂靜了靜,指尖一片濕濡,她的眼淚擦不完,他不敢想,要是再晚幾分鐘,他見到的是不是被海水泡得腫脹的她。
只是想想都仿佛死過一遍。
他最害怕最不安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生病了,病得很嚴重。
趙靳堂認真地看著她,懇求她,語速很慢,但很堅定,“我自私求你,凝凝,不要放棄自己。”
“你活著,對我很重要。”
周凝垂下眼,視線被淚水模糊,看不見他此時的表情。
殊不知,他越是堅定,她越是痛苦。
趙靳堂將她的手貼著自己的胸口位置,讓她感受他的心跳,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原來這就是她說的要他一起痛苦。
是啊,她都決心赴死了,又怎么會考慮他的感受。
趙靳堂拿來紙巾幫她擦眼淚,動作輕柔,像是對待世界上最珍貴的物品,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啞聲說:“別哭了。”
她哭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她被救上來的第一時間送去醫院搶救一整晚,投海前還吃了很多藥物,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
趙靳堂胡子拉碴的,衣不解帶守了她兩天兩夜,好不容易等到她醒過來,他心里的大石頭非但不能落地,還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
周凝哭累了,在藥物的作用下很快睡著了。
趙靳堂擦干凈她的眼淚,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拿出錢夾里所有平安福放在她的枕頭下面,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陷入了徹底失控的恐懼,祈禱神明,如同溺水者抓到一根稻草,不是稻草可以救命,而是能讓人暫時不放棄一線希望。
他不信神佛,但如果神佛能救周凝……
哪怕微弱到近乎虛幻。
……
走出病房,趙靳堂像是脫力一般。
頹然坐在地上,哪里還有平時那股云淡風輕的從容自信,他也只是個普通人,差一點永遠失去所愛的男人。
想到這里,心臟傳來陣陣扼痛,一度瀕臨窒息,鉆心入骨,蔓延身體四肢。
沒有規律如潮水往復循環。
顧易一直在病房外等著,看到自己老板的樣子,也沒多好受,他是看到周凝被救上來的時候,氣息奄奄,趙靳堂有多么的慌亂無措,巨大的沖擊將他擊垮。
“老板。”顧易說,“趙董剛剛又來電話了。”
那天的事還是驚動了趙父。
趙靳堂站起身,定了定神,拿出手機撥打了過去,響了兩聲,趙父接了電話,怒不可遏的聲音,說:“系邊度?”(在哪里)
趙靳堂沒有說話。
趙父沒有廢話,而是下命令:“宜家即刻返k,你有沒有聽見!”
趙靳堂慢條斯理說:“我不會回去。”
他說:“趙氏旗下的國際業務投資與地產開發連年虧損,去年在海外搞投資開發虧了一百七十多億,虧損額比旗下其他上市公司一年賺的還要多幾倍。”
趙父沉吟說:“你什么意思?”
“您比我更懂這里面的其中利害關系,商業地產連年走下坡路,現在在建的樓盤,按照現在市場價重新估值,賬目一直在虧,并且會一直虧下去。現在面對很大的資金鏈斷裂的風險,審計機構已經發出了嚴厲警告,說嚴重點,最后結果要么債務重組賣資產,要么破產清盤。”
“如果您再干涉我的事,這個爛攤子,沒有人會幫您收拾,指望趙燁坤?他只會想辦法吞并,榨取僅剩的利益,別以為他真把您當父親,我想您也清楚,不用我多說。”
趙父過了好一會兒冷冷笑了聲:“你是在和我談條件?”
“是對賭。我可以力挽狂瀾,前提是不要干涉我做任何事,包括婚姻,否則,我會做出什么事,我自己也不敢保證,您是要穩坐泰山,繼續做您的趙董,還是其他路,您自己選擇。”
“真不愧是我交出來的,趙靳堂,你有種。”
趙靳堂并沒有高興,面無表情垂下眼眸,“我給您時間考慮,但不會太久。”
說完,他先掛斷電話。
顧易一聽到這話,其實有些不相信的,趙氏旗下做的業務很多,各方各面均有涉獵,趙父打發趙靳堂出國管理的是快要暴雷的海外投資,出色完成了任務,也就有了和趙父談判的籌碼。
這就是趙靳堂手里的王牌。
他可以完全脫離趙家,那么壓力就到了趙英其身上,她一個人撐不起那么大的一個盤子,他不能任性妄為,說不管就不管。
他有必然要承擔的責任,在周凝的事上,他沒打算再放手。
趙靳堂有條不紊安排顧易,“聯系上次的心理醫生,讓他過來。”
“好。”
“這件事不要傳出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明白。”
周凝睡著后沒多久做了一個夢,夢到了在一片云霧里,她站在懸崖邊,身后有人一直在喊她,喊她回來,那聲音忽遠忽近,熟悉又陌生,她想了很久想不起來是誰。
她往前一步,喊她的那道聲音更清晰了。
“凝凝,回來,不要再往前——”
這一下她看清楚了,是趙靳堂在喊她。
她回頭看到趙靳堂逐漸明朗的五官和身形,明明近在咫尺,下一秒卻覺得很遙遠。
“凝凝,回來,好不好——”
她問:“回哪里?”
“回到我身邊。”
她自嘲笑笑。
回不去了。
不可能回去了。
她這輩子都回不去了。
她很懷念和他最好的那段時間,那會是的喜歡,可以自動忽略外界不好的聲音,她一點都不在意別人說她是什么山雀,嘴上說著一點都不在意結果,只要擁有過就好了。
其實她很在意,很在意。
她也世俗,向往和喜歡的人結婚,生兒育女,有個平穩的小家庭。
可這對她來說,是奢望。
然后她就醒了。
天色已經暗下來,暗得像她那晚泡在海水里,被海水淹沒,那晚海面風平浪靜,沒有起風,沒有將她卷走。
呼吸機撤掉了,生命體征已經平穩了。
當天晚上,周凝忽然發高燒,又是輸液又是打針,趙靳堂陪在身邊照顧,她一會兒冷一會兒熱,不是踹被子就是瑟瑟發抖,他隨時幫她調整,她是快天亮的時候才消停睡著的。
而趙靳堂一夜沒睡,眼里都是血絲,她睡著了,他就安靜在一旁看著她,根本不敢再讓她離開視線,怕她又忽然消失不見,讓他到處尋找。